独留舒衡怔然半响,最后踉跄离去。
此后,再无人见舒世子踏足陵墓。
雨后天晴,陵墓边,生了一株芳香玉兰,陪伴已逝去的朝阳公主孤独长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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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三月,继国丧后,一桩震惊全国的秘闻揭露于世。
——将要登基为帝的端王,已宣封太后的徐皇后,竟是谋害豫王惨死运河的真凶。
此一桩,引朝廷百官骇然,细思极恐,先帝离去的背后,岂非是密谋良久的篡位夺嫡?
而揭露此事摆上人证物证的,是宁远侯,其中的人证,竟有舒世子。
据说,舒世子落狱后,撞墙而亡,嘴里念着,赎罪。
一时间,京城大乱,百姓惶恐,幸有宁远侯与丞相大人内外联手,稳固朝堂人心,扶了十四岁的成王殿下登基,又耗时半年之久,朝堂才逐渐稳定下来。
朝臣纷纷猜测,本就已手握重权的宁远侯,此番会借机把控新帝,权势地位更上一层楼,直逼天子。
然半年后,早朝上不见了那个冷漠寡言令人畏惧的男人,龙椅上,新帝说:“宁远侯昨夜已启程回西北了。”
……
西北的风沙拂在脸庞,比在京城要真实千万分。这里有需要宁远侯的几十万大军和百姓,有他需要镇守的边疆。
侯府,江老太太的碎碎念叨从书房传来:“阿恕啊,你和祖母说句实话,究竟爱哪种女子?漂亮的温婉的丰腴的妖艳的……像朝阳公主那样病弱的也成,祖母都给你找来!”
江恕的语气很无奈:“不必。”
江老太太苦口婆心:“你不娶妻,我老婆子没法子咽气啊。”
江恕便道:“祖母寿比南山,正是恕心中所愿。”
没法子了,江老太太眼看唠叨半天,半点用也无,只好拄着拐杖出来,一脸落寞,又想起四年前。
孙子要求娶朝阳公主,奈何公主病弱,嫁了世子,皇帝放话,京城中除了朝阳公主,宁远侯无人不可娶。于是,又挑了家世相当的徐府嫡女,谁料,那徐府嫡女浮躁虚荣,刚有消息传出来,就大肆张扬,惹了她孙儿不喜,隔日便上奏皇帝,此女不可娶。皇帝再问,孙儿已回绝说来日再议。
这个来日,四年又四年,遥遥无期。
若非如今朝阳公主已故,江老太太真是恨不得拼了这把老骨头,上京城舒家抢婚去!
可阴阳两隔,人鬼殊途,一念之差,差的是一辈子。江老太太惋惜,那姑娘,或许当初就该嫁来她们侯府,也不会遭那些罪。
枕边人背叛,父母兄长相继离去,拖着一副病躯,试问,世上哪个女子经得住?
秋风卷了落叶,时节更替,岁月最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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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后。
一个深夜,江恕孤身宿于书房,大梦一场。
“侯爷,阿念穿这身嫁衣,美不美?”
“殿下甚美。”
“夫君,阿念今日可有什么不同?”
“发髻上多了个铃铛。”
“呜呜夫君,我好害怕,要抱抱。”
“别怕,我在。”
梦醒,枕席湿润。
不知是汗水,还是眼泪。
江恕回忆起衷山陵墓的玉兰,可他抬眸,看到桌案上四方铜镜倒映出自己的面容,两鬓白斑,皱纹横生,早已不再是年轻时,那张俊美而冷漠的脸庞了。
“常念。”江恕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夜深人静,他声音里的孤寂和落寞,比高山雾霭还要深,“阿念。”
是一念之差的念。
也是,岁岁常相念的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