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路边, 行人三三两两,没有什么太大的声响。
格外安静。
所以显得钟知贺这一声“甜甜”格外明显。
孟遥刚刚原本就没有走远,这时距离身后的沈玉兰和顾柏宇距离都算不得远。所以循声望去的人不只有孟遥, 还是沈玉兰和顾柏宇。
顾柏宇是见过钟知贺的。
不论钟知贺是以他大表哥的身份,还是以孟遥男朋友的身份。
虽然两次见面过程都不大愉快, 但是再见到钟知贺,他也不至于太过惊讶。
但是另一边站着的沈玉兰就不同了。
自从孟遥因为顾柏宇和何思思的事情,和家里闹掰了之后, 别说是孟遥的男朋友,她就连孟遥本人, 也没见过几次。
不过倒是听何思思说起来过。
听说孟遥后来和他们集团的少东走到一起, 现在已经同居了。
刚刚听那个年轻人叫的那么亲昵,大约就是他。
钟知贺逆着路灯的光, 大步向着孟遥的方向走过去。
沈玉兰这才看得更清些。
只见年轻男人身材颀长,高大英俊, 穿一身藏青色的西装,碎发下,是窄窄的银丝眼镜。
迎面走来, 英气逼人,让人几欲不敢直视。
他很快停到孟遥面前。
沈玉兰和他们之间还有一小段距离,可是这样看过去,仿佛他们的对话声犹在耳边——
“你怎么来了?”
“你说呢?”
“啊?”
“来接你回家。”
“……”
直到不远处的年轻男女并肩而去, 渐行渐远, 仅剩的天光映照下, 再也看不见他们的身影。
沈玉兰突然意识到。
她的孩子好像突然长大了。不再事事听她的话,不再对她唯命是从。
她们说的“家”,终于不是同一个家。
她这大半生里, 最亏欠的人就是她唯一的孩子。
可是好像,余生只有无尽悔恨,再没半分补偿机会。
……
-
沈玉兰没有再说话。
倒是一直等在一旁的顾柏宇,走过来的时候,恰好撞见了从另一个方向过来的钟知贺。
上次的警告犹在耳边,情敌再次见面,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不过顾柏宇像是感觉不到尴尬似的,即使见到了钟知贺过来,也没有很快走开。反而站在原地,用一种带有挑衅感的眼神,直直看着钟知贺。
即使对方的眼神,从始至终也没有落到他的身上过。
他站的位置也很靠近孟遥。
这样的距离,不管他们三个人任何人说话,另外的两个人都能够清楚地听见。
顾柏宇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下,不无挑衅地问钟知贺:“大表哥。女朋友家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您怎么现在才来?”
这话虽是说给钟知贺听的。但是孟遥站的位置,已经可以原原本本地将这话听清楚。
很倨傲的语气,一点也不友善。
这句话别说是钟知贺,就连孟遥自己听着都觉得不大舒服。她一向是敢说话的,尤其是面对顾柏宇这种无耻的男人时,她尤其敢说。
是以,此时还没等钟知贺开口回答,孟遥先开口呛声回去:“出了什么事,什么时候来。这些都是我们的事情,我想,这些跟你没有半分钱关系。不该问的不要多问,我们也没有向你汇报的必要。”
“孟遥!”
听她这样说,顾柏宇皱起了眉,一副“你怎么这么不懂事,我是为了你好”的样子,继续说道:“你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现在才来,这就是不把你放在心上啊?你如果真的找一个比我好一百倍一万倍的男人我可以接受,可是你真的觉得他这样,能对你一辈子负责吗?”
孟遥原本就因为沈玉兰和何家父女俩突然闹出来的这桩破事觉得烦心得很,正觉得无处发泄。顾柏宇这么一说,简直是戳到她最生气的点上。
她当即冷笑一声,讽刺道:“我们怎么样,实在不劳您费心。您有时间就多在何思思身上花点儿心思,怎么?当初不是一副不能跟她在一起就要死要活的样子么?”
“孟遥!我今天说这些话没有任何私心,我只是单纯地为了你好。”
听到顾柏宇一口一个“我这是为了你好”,孟遥觉得讽刺至极。正要开口反驳,却被钟知贺抢了先。
只见身边的男人推了推眼镜,深秋的冷风将他的面颊吹得透白发红。他只穿一身薄薄的西装,在这样的冷风天里,风只需要稍稍一吹,就能将他的西装吹透。
可是他站在这里,岿然不动,仿佛什么也影响不了他。
他看着喋喋不休的顾柏宇,仅仅一个淡然的眼神,却好像有着穿透人心的力量,叫对方避之不及。
很快,孟遥听见钟知贺冷声淡道:“你能做的比我更好,现在也就不用站在这里。”
说完,再不给顾柏宇反驳的机会,拉着孟遥转身就走。只留下顾柏宇在风中怔怔出神。
-
孟遥跟着钟知贺上了车,世界终于重归安宁。
车门合上,孟遥顿了顿,问出自己想问的问题:“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猜的。”
他们认识的这些时间,他清楚得记得,她从未提及过什么亲戚。
也能从她之前的只言片语中知悉,她母亲改嫁之后,几乎从不和前夫的亲戚联系,母亲那边的亲戚大多不住在平城。
所以,孟遥在平城几乎没有什么亲戚。
当然,以前何树鹏家里的那些人,会经常假借“亲戚”之名,来让她帮各种麻烦的忙。
还好现在她已经和何家人一刀两断。再也不用去为了一群素昧平生,没有半点儿亲缘关系的人奔波劳碌了。
孟遥似乎对钟知贺猜到她在这里感到惊讶。不过很快,又转为平静。
他能找到她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
聪明如他,很多事情,都能轻松自如。
不过孟遥没想到,此时,驾驶座上的男人却换了语气。
比刚刚要严肃一些。
“昭阳区那边的工程出了问题,你知道么?”
钟知贺谈起公事,态度总和平时有所不同。
他似乎天生有种领导风范,不怒自威。
一听到对方这样说话,孟遥本能的坐直身子,也换了一副比刚刚更严肃的神情。
她眉心微皱,歉疚地问出口:“出了什么问题?那两位工人,安全问题?”
“是。”
听到对方肯定的答案,孟遥紧张和歉疚的情绪一下子被点燃到极点,当即脱口而出:“他们怎么样?”
“为什么不及时找人接替你,项目组不是只有你一个负责人,公司也不是只有你一个员工。”男人单手搭在方向盘上,车子还没开出去,他神情淡淡,瞥着她,“你甚至不需要找其他人,一个电话,我可以过来。”
“……”
钟知贺话音落下,窄窄的车厢里,沉默的气氛笼罩着两个人。
孟遥张了张口,忽而觉得百口莫辩。
好像有什么哽在喉头,最后只略显苍白地吐出三个字。
“对不起。”
对不起。
一切都是她的错。
“工程的问题,你该对不起的不是我。”钟知贺移开落在孟遥身上的目光,利落地给车子打火,然后是起步,开上旁侧的五环公路,一切都显得那么的一气呵成。他顿了顿,方才继续说道,“两个工人下降到最后的时候,设备出了一点问题,径直摔下来,还好那时候只剩两米,没受什么伤。”
“不过公司还是会出资给两位工人身体检查,明天你抽时间,去看看他们吧。”
钟知贺说完,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接下来,语气也软了一些:“你是负责人,出了问题要负责任。这么简单的道理,不需要任何人告诉你。你能走到今天,这一路并不容易,吃了多少苦你自己最清楚。你现在不上心,真出了问题,追责到你头上,你让我怎么做?”
此时时值深秋,孟遥出来的时候里面穿了高领毛衫,外面还穿了件厚厚的毛呢大衣。眼前的男人就只穿了套西装,外面连一件大衣大约也没来得及穿,他大概找过了几个地方,冷白的手背上关节处被冻得发红。
整个人单是看上去,就透着寒气。
孟遥听这他的话,不自觉得就陷入沉默。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对。
让她没有一点可以反驳的余地,更不想反驳。
她是工程的负责人,可是整个工程甚至不需要她做什么,她只要在旁边看着,出了问题解决,她却连这点儿小事也没能做好。
这一路走来,不管是上学的时候,还是进了海擎实习、上班,她从来都是来得早,走得晚,有什么工作都不推拒。
起初她只是办公室里一个端茶送水的人,后来成了董事长身边最得力的助手。现在还成了一个项目的负责人。
当初什么也不懂,唯有一腔冲劲的小姑娘,一步一步走到今天。钟知贺说得对,吃了多少苦,中间经历了多少事情,只有她清楚。
可是今天,她犯了一个多么愚蠢的错误。
不管他是站在她男朋友的角度,还是顶头上司的角度。说的没有一点问题。
孟遥垂着头,目光落在男人冻红的手上,只觉得喉头有什么哽着,半个字儿也说不出来。
车子开过转弯处,惯性使然,孟遥身子一晃,险些磕到挡风玻璃。
驾驶座上的男人分神睨她一眼,淡声说:“安全带系好。”
孟遥颔首应下,低低“嗯”了一声。听话地伸手去将安全带扯过来系好。
然后是久久的沉默。
好久,孟遥才开口,声线低得快要听不见:“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我道歉多少次也没有用,明天我就去看那两位工人,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不会再搞砸的。”
她的话匣子似乎被打开,虽然带点儿哽咽味,还是勉励支撑,继续说着:“还有,对不起,以后我办不好的事情,不会再自作主张。”
从昭阳区到长安街的路有些远,一时半会儿开不到家里。两个人就坐在车里这逼仄的小空间里,让原本就异常的气氛,更显得紧张。
周末的平城往日是没有工作日堵的,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马路上排起了长龙。依照在平城多年生活的经验来看,今天少说也要提前延迟半个小时到家。
驾驶座上的男人今天似乎有些烦躁,他一向是很善于控制情绪的人。喜怒皆不形于色。
今天却几乎将烦躁写在脸上。
他长指搭在方向盘上,一下下躁动地敲打着。
孟遥则自知做错事,头埋得更低。如果他是因为私事生气,她还可以撒娇道歉,以求原谅。可他是因为公事生气,她不可能对领导撒娇求原谅。
“孟遥。”
前面的车排起长龙,他们也被迫停在马路上,困顿住。
身畔的男人陡然开口,孟遥看过去的时候,对方也在看她。
她看到他眉头紧皱,眼底神色晦暗难解,顿了一下,才说:“你觉得,我气的是这些?”
孟遥抬眉,下意识因为对方的问题去回想两个人刚刚的对话。
隐约觉得有些不对,还没捋清,又听眼前人开口。
“你到底知不知道,这次如果出了大问题,工人的生命会有危险,从二十几层楼降下来,稍有不慎,非死即残,你懂不懂?”
“是我的错。”尽管很不想哭,可是他今天话很重,她眼里不自觉就已经氤氲起一层水雾,不过被强忍着,倒也没掉下来,“虽然我知道现在说什么做什么都晚了,但是钟总,怎么罚我,都可以。”
闻言,男人眼神稍滞,长睫翕动几次,才再度开口:“这事关乎性命的大事,无论如何也要上心的事。然后是你的事。”
听到这话,孟遥顿在原地,眼中写着不解。
她的事?
她现在脑子很不清楚,他说什么,她就听什么。
很难思考。
不过她知道,钟知贺既然这样说,一定很重要。
“你刚刚升任梦谷平城项目区总监,这才多长时间,这个工程是你负责的第几件事?身为公司的管理层,你知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你。又有多少人在盯着你,你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被无限放大,稍有错处,等着取而代之的人,就要蜂拥而上,将你碾碎成齑。”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真的出了问题,你会面临公司追责,你的职业生涯会因此产生污点,甚至再严重,将会因此终结。”
“你在职场这么多年,不会不懂这些道理。”
“你说的对,当然要罚你。这件事情已经被竞争对手发到网络上,虽然公关部的人会处理,但是很快消息就会传遍公司。”
“我是可以帮你压下去,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可是甜甜,我希望你可以依靠自己撑起一切。这个世界上每天有无数的意外发生,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我也希望你可以好好生活。”
“古人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你和我,我们,也是一样。一直以来,我都是尽我所能帮助你,帮助你成为更好的你。而不是帮你将所有事情做好,把你变成羽翼折断的金丝雀。”
“……”
他的话音落下之时,孟遥已经不受控制地泪流满面。
泪水顺着下颌落下,滴在她白皙的手背上。转眼之间,又滑落不见。
孟遥低着头,听凭止不住的眼泪肆意滑落,不再去做无畏的挣扎。
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头脑嗡嗡作响,更加恍惚了一些。
不过恍惚之中,还是隐约听见驾驶座上的男人微不可察地低叹了一声。
很低很低。
像是梦中呓语。
孟遥本以为是自己错听。可是很快,男人的长指伸过来,落入她朦胧的眼帘之下。
她本能地抬起头,去看他。
这一抬头却一不小心躲开了他伸过来为她拭泪的动作。
兴许是孟遥眼前水泽浸染,隐约看着男人面色稍霁。
见她无意躲掉,他又抬起手,停在她眼前,试图重新为她擦眼泪。
手指寸寸靠近,孟遥几乎能感觉到对方靠近的气息。
不过,在肌肤接触之前,还有大约一厘米距离的时候,陡然被一道刺耳的声音打断。
“滴——”
后面的汽笛声震耳欲聋。
今天堵车似乎来得快去得也快,刚刚看着前面堵了一整条长龙。现在却几句话的功夫,就已经走到了钟知贺这里。
前面的车转眼之间已经开出去五六米,后面的车等得着急,已经急不可耐地按起喇叭。
男人的手指最终还是没有落到孟遥脸上,他缓缓移开,又重新按到方向盘上。
车里的气压,不知为何,反而变得更低。
两个人就这样,一路无话,还算得上是畅通无阻地开车回了金悦府。
车子停在楼下,两个人起先谁也没有动。
还是孟遥拗不过,先解了安全带。声音带着哭过之后特有的浓重鼻音,囔囔地低声开口:“……回去?”
“你先回。”
“那你呢?”
“临时要去杭州出差,东西我已经收拾好了,今晚的航班,现在就走。”
“……”
这么恰好,他今天要出差。
让原以为回家以后,两个人可以稍微缓和一些的孟遥神情不禁暗了暗。
她咬咬下唇,问道:“这次要去几天。”
“还不知道。”对方答得很快,“少则一周,多则半月。”
钟知贺之前的这段日子也经常出差,最近“梦谷”项目启动,这个在全国,乃至全世界都没有先例的项目,一旦开工,需要克服的现实问题非常非常多。底下的人拿不定注意,需要钟知贺的决策的事情也就越来越多。
所以他最近这段时间才会频繁出差,全国各地到处飞。
其实不只是钟知贺,这段时间,孟遥,梦谷整个项目组,乃至全海擎,都比较忙。
一则是“梦谷”项目启动之后需要处理的问题繁多;二则是接近年关,这段时间各行各业都会非常繁忙。
前段时间因为两个人都很忙,孟遥需要长时间待在公司,或者出去到酒店现场。钟知贺则是频繁出差。
他们两个人虽然同住在一间房子里,想见面的机会却少得可怜。
今天好不容易逮到两个人都在家里的机会,准备好了所有东西要一起吃火锅的。没想到,又被各种公事私事彻底打乱计划。
已经过了将近两个多月这样的生活,孟遥原本以为自己已经习以为常,可是当钟知贺说起他今晚就又要去出差,说起这次出差少则一周多则半月的时候,她还是有些绷不住。
良久,她才点点头,应了一声:“好。”
对方也再度开口,公事公办的语气:“这件事情我会秉公处理,这两天会出全公司通告,你暂时不用去公司了,手头上的工作就先交给项目组其他人。”
既然说过怎么处罚自己都可以的话,孟遥就不会因为钟知贺的这个处罚而有任何埋怨、不悦。
这件事情是她有错在先,无论如何也怪不着旁人。
至于这个处罚的内容,孟遥吸了吸鼻子,还是忍不住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可以回去上班?”
“等事情冷却一下吧。”
“好。”
“回去吧,我走了。”
“路上小心。”
道别看似平和,可是总是好像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叫孟遥心上一阵一阵发窒地疼。
她站在楼下,风口处,静静等着钟知贺调头开走。
男人车技很好,即便是在住宅区里,毫不费力就将车子调了头。
眼见着着要从她面前驶离。
孟遥眼里又有痒痒的热意涌上来,正准备伸手去擦,刚刚调过头去的车却又停了下来。
驾驶座旁的车窗从里面被摇下来。
钟知贺眼镜的镜片反光,光线就直直打在他眼睛上,叫人看不清神情。
只听得见他说:“孟遥。”
“什么?”
男人声音淡淡,音量不大,却好像有穿透冷风的神力,直达孟遥的耳畔。
她听得清清楚楚,他说的是——
“为什么当时不告诉我。”
“公事我不能包.庇你,可是私事,我一定会帮你。”
“你知道我一定会帮你。”
“可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好像离我很近,其实拒之千里。”
“……”
他的那些话孟遥听得很清楚。但不是句句都记得请。
最后一句倒是记得很清。
她记得他开走车子之前,撂下的最后一句是:
“所以,为什么要骗我?”
……
为什么要骗他。
孟遥也想问自己。
也许是觉得那件事太丢脸,又也许是因为,觉得自己可以。
他说得对,她总是这样。
自卑、敏感,又很爱逞强。
她很清楚,这是她个性的缺陷。
很大的缺陷。
他这次很不一样,好像对她有些不耐烦。她不知道他是不是也要放弃她了。
连她也很讨厌这样的自己。
……
就算,就算他真的要放弃她。她还是觉得很感激。
虽然她敏感又自卑,可是,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她有在变好的。
……
钟知贺开车去机场之后,孟遥并没有听他的话赶紧上楼去。
而是就地坐在了楼下门口的台阶上。接近冬日,石灰台阶被冷空气浸润,凉到一接触,就要被冷意渗透进骨子里。
路灯的灯光将她的影子拉长,风吹过,又再吹。像是要将人整个吞没进风里。
虽然孟遥今天穿的不算单薄,但还是很快就被凛冽的风打透衣衫,在风中不可抑制地瑟瑟发抖。
饶是如此,她还是倔强地坐在原地,不肯动。
大约因为不想回家。
被平城的北风吞没,也比被屋子里的孤独吞没得好。
她现在好像跟人说话。
理所当然地就想起了孙又菡。
她们是相识多年的好姐妹。往常有什么事情,不管是工作上还是感情上,好的坏的,孟遥都会和孙又菡讲。
对方也是这样。
她们两个对彼此来说,都是最好的分享对象。
这样一想,孟遥倾诉的欲望变得更加浓,伸出冻得发红略显僵直的手,从包里掏出手机来。
根本不用打开通讯录,孟遥能把孙又菡的手机号明明白白地背下来。
她一如往常,利落地拨了一串数字。
手指已经对准拨号键,马上就要按下去。
快要碰到的时候,却突然停了下来。
今时不同往日。
又菡和钟恒是来真的。不像她以前的那些男朋友,都只是为了玩玩。那是孙又菡可以为了孟遥的一个电话,撇下她当时所谓的“男朋友”转身就走,大言不惭地说没有什么比姐妹更重要。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又菡对钟恒的感情很深。他们这么多年,走到现在殊为不易。
孟遥移开准备按下拨号键的手,目光落到手机左上角,时间的那一栏。
已经晚上十点钟。
很晚了。
这个时间,再好的姐妹,也不适合打扰了。
可是她真的很想有个人说说话。
心里这样想着,手已经先一步打开微.信列表。
她的微信列表很单调。
只有三种人,同学、同事、客户……
可以说话的人,一只手都数得清。
不可以打搅又菡。
倪舒?
好像更不好打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