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他们两个过去的事情,孟遥也不清楚。她只知道,又菡说过,很年少的时候,她就和钟恒在一起过。
再往下问,她就三缄其口。
从大学相识起,认识孙又菡的几年,孟遥清楚地记得,她认识的孙又菡,永远都是一副大大咧咧,什么也不在意的样子。
这样的情绪失控,在孟遥认识她的这几年,屈指可数。
夜场迷乱的彩灯一遍遍闪过,照过卡座上每个人的脸。
情绪似乎真的会传染。孟遥又是很容易被感染的人,所以即使不能感同身受,可看到孙又菡这样,她也不可抑制地觉得难过。
她睁大眼睛,看着孙又菡,声音有些发涩:“可是又菡,你不说出来,怎么知道……”
孟遥未曾想,她的话还没说完,坐在对面的孙又菡不知什么时候突然抄起小几上一整瓶洋酒。
“咕咚咕嘟”地往下灌。
倪舒坐的近,第一个反应过来,上前一把将孙又菡手里的酒瓶抢出来,重重搁回到小几上。
因为这一连串剧烈的动作,金黄色的酒液洒在地上、桌上、衣服上,还有正在小几上躺着的骰子上。
动静闹得很大,还好夜场里灯光晦暗,音乐声大到震耳欲聋。
所以即便她们这样闹起来,也丝毫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卡座里再度回归平静的时候,三个人都已经各自坐会自己的位子。
夜场的灯照亮孙又菡满是亮片的银色吊带裙,恍惚能借着反射的光,看见她脸上触目惊心的泪痕。
她终于忍不住开口,像是在讲故事,又像在自言自语。
“我有一个很喜欢很喜欢的人。”
“年纪很小的时候我们就在一起了。”
“他不是什么好人,相反,某些方面来讲,是个不折不扣的烂人。”
“真的。”
“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很短,几个月吧。”
“因为后来我发现,他跟我在一起,其实只是一个,赌局,或者说玩笑。”
“所以我们分手了。然后他说我们以后还可以使朋友,理所当然地我们又当了十年的朋友。”
“这十年。我看着他身边的女孩换了一茬又一茬,我身边的男人也从没有重样。”
“我知道作为朋友,他会为我两肋插刀,我也知道,如果我成为他的恋人,最后一定会惨淡收场。”
“可是已经十年了。”
“这些话我憋了十年,我真的快要受不了了。”
“我知道我也是个烂人。我贪心,想要更进一步,可是我又胆怯,我怕进一步,以后就什么也没有了。”
“我该怎么办?”
“我到底该怎么办?谁能教教我。”
“我可以和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男人谈过以后,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可是面对他,我永远没有办法保持自己的冷静和理智。”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
孙又菡的自语结束之后,坐在旁边的孟遥和倪舒都久久说不出话来。
不是不想安慰她。
实在是刚刚所听到的一切,与她们平素的认知差异过大。
所有人都知道孙又菡是个片叶不沾身的渣女。她好像可以有很多男人,又好像不将任何一个男人放在心上。
即使猜到她会喜欢钟恒。
可是没有人想得到,会是这样刻骨铭心的十年暗恋。
暗恋很苦。
更苦的是,要亲眼看着对方换不同的情.人,而自己被一遍遍提醒着,只是朋友。
因为做朋友是安全选项。
所以就做了十年朋友。
孟遥想说话,可是张了张口,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也许又菡说的对,没有人能感同身受。所有的苦痛都只会有当事人一个人承担,而其他的所有人,充其量只能是微不足道的听众。
谁都没有办法减轻她的痛苦。
孟遥不知道说什么,思来想去,只能起身凑过去,想伸手抱一抱她。
还没等她的手伸过去,突然听到一道不属于她们三个的声音。
那是一个男人不怀好意的调戏:“呦,平城真是小啊,在哪儿都能碰见孙大小姐。”
孟遥循声望去。
说话的是个看起来岁数不大的小青年,一身略带嘻哈风的打扮,旁边跟着几位类似打扮的人,都在对孙又菡指指点点,不知暗自说些什么。
孟遥不认识他们,不过大概也能猜到,这些大约是平城一些游手好闲的二代小开。
孟遥侧侧身,试图将孙又菡裸.露在外的肌肤挡住,避开那些人不无猥琐的目光。
孙又菡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这时正烦着,没心思搭理这些人,只没什么好气儿地吐出一个字:“滚。”
那些人也不恼。为首一个反而更来劲:“今儿怎么这么不给面子,上次不是玩得挺好。”
他边说,边不怀好意地往孙又菡胸口看:“说实话上次还没玩够,不如今天跟哥几个好好一起玩玩?”
这人说话实在下流,倪舒第一个听不下去,皱着眉就要站起来赶人,不料却被孙又菡抢了先。
孙又菡今天喝了不少酒,脾气更胜往常,指着对方张口就说:“余洋你想死给我死远点,别他妈在老娘面前找死,少废话赶紧给我滚蛋!”
听到孙又菡叫到对方的名字“余洋”,孟遥才想起自己对这人有点儿印象。
当然那点儿印象也是从孙又菡这里来的。
这人确实是平城有名的纨绔子弟,孙又菡不计其数的前男友之一。也是孙又菡感情经历中最浓墨重彩的三笔之一。
之所以有印象,是因为这人的人品实在过于烂。跟孙又菡在一起的时候偷拍私密照片,分手以后不肯好聚好散,拿照片威胁孙又菡跟他保持不正当关系。
这事当时闹得不小,最后还是钟恒费了些力气才把事情摆平。
现在想想,孟遥突然有点理解孙又菡刚刚说的话。
又菡跟钟恒做朋友,遇到任何事情,一个电话,钟恒都会过来帮她摆平。
她永远可以依赖他。
永远可以找他。
这样安全又牢靠的关系是很好。可是他每一次帮她,每一次见她,甚至多跟她讲一句话,她的感情就要不自觉地加深。
即使刚刚孙又菡骂的已经很直白,余洋还是没有生气,反而继续说:“你看看你,还是这副臭脾气。叫你跟哥几个一起玩玩怎么了?”
“我看旁边这两位美女也很漂亮嘛,一起?怎么样?”
他们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言语侮辱,即使是孟遥这种做事严谨,从不惹事的人都忍不了。
因为喝了点儿酒,头脑反应有些迟缓。手比大脑先做出反应,等到孟遥大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将手上的大半瓶酒全泼在眼前这人的脸上。
余洋被泼了一身酒,连刚刚那种恶趣味的心思也没了,眉头紧锁,怒气冲冲就要上前来。
瞧着这架势,像是要跟孟遥动手。
孟遥跟孙又菡和倪舒她们不一样。她不是从小在那种充满□□长大的孩子,没有太多自信,更没有那种什么事情都敢做的胆量。
刚刚是一时气急,招惹了这些不太好惹的人。现在看着对方的架势,本能地想缩起来,不知所措。
对方眼见着就要打到她,孟遥甚至已经准备闭上眼。
……
想象之中的疼痛没有到来。
反而是意图打她人,被突然闯入视线的男人一把推开。
然后是她无比熟悉的声音,带了些怒意,听起来调子一如往常漫不经心,可是这样听起来,叫人有种脊背发凉的畏惧感。
孟遥单看背影就可以认出来。
那是钟知贺,在对那些人说:“动她一下,试试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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