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雨朦起床来到‘留尘居’——离焦的住处,刚好遇上处理完事,过来给离焦汇报的真德。他们正坐在院子里品茶。
“这位安大夫心地真好。”
听完处理结果,雨朦叹道。
“为了迁就雪豹不能呆在宫中,调到唐宫最下层的采药局都愿意,每日还要去危险的莽林采药……太让我吃惊了,世界上真有这般心善的人。”
说着向真德感激一笑:“还要多谢真德将军网开一面,让知棉和雪葵呆在安大夫身边!我家雪葵啊,最喜欢在野林里撒欢了,这下它定乐开花了!”
真德扬了扬唇角:“只是权衡利弊之下的决定。”
语气平淡,眼睛却一直注意着身旁静静呷茶的离焦,不愿错过他脸上的丝毫变化:“离焦,你认为此决策,妥当否?”
雨朦眼波一转,也望了过去。
离焦今日精神看起来不错。
复活以来,因身负雷伤,他深居简出,一向着宽袍,乌发半披。
今日穿了利落贴身的天水碧色圆领袍,高束的乌发还配了个小玉冠。
露出的下颚线利落如刀削,颈肩线条流畅而有力,身姿英气逼人。
晨阳拂面,肤光胜雪,黑白分明的长眸清润幽静如同山泊。
真德看着这样的离焦,微微恍惚。
已许久不曾见过这样的他了。
忽然,她心下一震,终于明白为何自己特别喜欢柳晏了。
因为他和早期的问魈非常像。
虽然柳晏长得单薄病气些,但是,他们的气质和举止、言语习惯是极相近的。
那时身为小剑修的真德,便是被化名为离焦的问魈身上这种迷人气质所吸引。
和在玄冰窟时,对柳晏的一见倾心一样。
她从未向问魈表露,后来被剥去了一魄后,问魈完全变了,而她也没有了从前那种感觉。
又是一个可以证明,柳晏是问魈一魄所缔造的证据。
可为何,内丹放到离焦体内时,两个人的灵识会无法融合?里面一定有原因。
真德不由握住腰间的玉牌。
幸好不能融合,她才有机会得到柳晏。
相反,看着这样的离焦,雨朦心里一阵迷茫。
这个人真是问魈吗?和她印象里的那位桀骜不驯,拒人于千里的北帝太不一样了。
并且,和那段她突然想起来的回忆:在韶光湖,与她缠绵了九次的问魈,也极其不同。
雨朦不安地握住脖子上的血晶子。
离焦对她们的目光熟视无睹,只是静静眺望辽阔的天际:“将军自行定夺即可。”
真德与雨朦不动声色互觑了一眼。
“昨晚我临时有事先走一步,当时你还哇哇乱叫的,以为你又得躺几天,没想这么快就好了。”
真德扭身打量离焦,似笑非笑道:“许久没看你气色这般好了。看来,雪豹的冰焰晶体对你身体大有好处啊。”
离焦捻杯的手指,贴在杯身上顿了一顿,喉咙里发出沉沉一声嗯,语气甚是不在意:“……尚可吧。”
真德向四周看了看:“龚老呢?怎么不见他。”
“回冥界处理事务。”离焦道:“两日后回来。”
要回两日?真德皱眉。
她还想问问他关于柳晏筑丹的事,看来只能亲自去找他。
离焦转向心不在焉的雨朦:“小神女今日可有空?”
雨朦反应迟钝:“有空。”
“昨日你提的飞龙草。”离焦温言道:“小仙如今可陪你去采。”
“飞龙草?”真德面色微肃:“这草不是在读兰谷吗?”
“读兰谷?”
唐宫最下层临近地面的采药局,棉棉背起了一个比她身体还要庞大的竹篓。
她颠了颠竹篓,令它能与自己的背部更加贴合,微乱的刘海下,一双泠泠黑眸沉静无波:“这名字好听。”
背着同样背篓的安童慢慢转过身来,目光扫到她身上:“名字好听,环境可……”
他声音一顿,下一秒就走了过来,动手把竹篓从她背上脱下:“太大了,你脚伤未愈,不宜负重。”
棉棉正想说我的脚一点也不疼时,察觉屋里其他仙侍似有若无的视线,他们脸上都带着程度不一的鄙夷不屑。
“嘶……”棉棉跛着脚扶住墙,苦闷无奈地摇摇头:“谢安大夫,我这烂脚太不中用了……不过,干活就要有个干活的样子。”
她指了指那边几个少年:“他们比我还瘦小,不也背这么大的篓子,我不能贪懒。”
说着,走到墙角拿起一个较小的竹篓,高兴地背上了肩。
“看。”棉棉向安童打了个眼色,道:“这合适了吧?”
安童满意地打量:“刚刚好。”
“大伙准备好了吗?”一长得黝黑精瘦,身着短打,下巴有一片乱胡子的男子,扯着大嗓门走了进来:“手铃千万别忘了!”
这人叫弥途,是采药局的管事,也就是棉棉和安童的领导,在这之前,和安童打过几次交道,交情还不错,每次见到少言寡笑的安童对棉棉好,总会打趣两句,这次也不例外。
“得了得了,要不帮你把她装你篓子里算了。”
安童脸色一僵,不悦地驱赶弥途。
棉棉低下眼帘,眼底闪过计较。
在去往读兰谷的路上,棉棉从安童口中得知了读兰谷的险峻。
这里有许多攻击力强的异兽,偏珍稀草药在这里最多,每次到这里采药都是组队前来,一个月最多来三次。
他们此行要采摘的“君子笑”,在三头灵鹫的地盘上。
三头灵鹫,一种长了三颗脑袋的变异怪鸟,没有眼睛,靠六只敏锐的耳朵分辨猎物方位,爪子和喙锋利无比。
因没有眼睛,在它捕获猎物之时,第一时间便是用它那又长又尖的喙戳入猎物眼睛,然后扯出,当开胃点心吃掉。
“给。”
来到读兰谷,安童递给棉棉一对手铃。
“把手铃套到手指上,遇到灵鹫,切忌跑动,蹲下来互相拍击手铃发出声音,便能驱赶灵鹫。”
棉棉明白地点点头。
“不必太担心。”
安童蹲在雪葵身旁,给它的两只前爪套上手铃,雪葵一扑腾,便发出悦耳的琅琅声。
他回身望向好奇地翻看手铃的棉棉,道:“跟紧我就好。”
棉棉点头一笑:“好嘞。”
雪葵似乎不喜欢这铃铛,不住蹦跳扭动着想将它们甩下来,配合琅琅乱响,就好像在跳一支鬼畜的舞曲,直把大伙都逗得哈哈大笑,棉棉肚子都笑疼了,就连安童也是笑咧了嘴。
笑着笑着,棉棉发现安童目光逐渐放到了她脸上,好像她脸上开了花一样,直勾勾地看,把棉棉都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知棉?”
一个甜糯的女声,冲散了他们暧昧的气氛,两人回身一看,看到了一丈外的林荫中,跑过来的倩影。
是雨朦。
棉棉正要迎过去,蓦地看到后方晃出了一袭天水碧色。
棉棉脚步一滞,顿在了原地。
这道身影,好似行走在自家花园里,神姿闲静,目光投于一侧,略略漫不经心。
看着他,不由令人想起初霁的严冬,那束穿破云层投撒在大地的阳光,洁净,而又清冷,带着些微无法触及的空渺感。
弥途向他遥遥打招呼,他的眉眼才凝聚起来,温煦颔首。
这时,他向这边扬起了唇角,英气的眉宇一软,柔意尽显,弯身蹲下,迎接飞奔过来的雪葵。
棉棉紧盯着这个男人,两片干燥的朱唇逐渐失了笑意,失焦的黑瞳在眼眶中怔怔凝滞。
下一秒,她就撇开了视线,不动声色转向了奔到了跟前的雨朦,而笑意也毫无破绽地回到了脸上:“雨朦,你怎么在这?”
“师叔陪我来采飞龙草!”
雨朦还和从前那样,每次见面都要搂一搂她,并扑来一阵甜甜的奶香。
“我和师叔刚刚还在讲你呢,然后就听见你的笑声了!”
棉棉闻言,好笑地看着她:“讲我?”眼睛飞快扫过那边和雪葵玩耍的男人:“讲我什么?不会是坏话吧?”
“讲你和柳晏的故事啊。”雨朦随口道,脸东张西望:“你们来了这么多人啊,去采什么啊?”
棉棉脸色微僵,想问她为何要和离焦讲柳晏,可雨朦已经开始翻着她手上的铃铛看。
“你这铃铛真好看,是有什么特殊功能吗?”
棉棉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放弃了。
她真的变了好多,再不是从前那位笑起来都含羞带怯的少女了。
如今的她,明眸善眯,活泼自信,心思难懂,只要她在,就无人能从她身上移开视线。
这才是一个女主该有的气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