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还剩下最后一缕晚霞了。
身着宽袍的男人从屋外走进来,气息微重,在走到里侧塌边时,他略显无力地扶住了一张台几,手撞到了一面等身高的椭圆长镜。
镜中照映的蓝夜红霞随即一阵晃动,如同一面被惊扰的湖面,泛起了一圈圈诡异的波纹。
男子在黯淡的光线中抬起头,露出一双克制着痛苦的冷眸。
波纹平息,原本黑暗的镜面出现了一片暖暖烛光,一个不大的房间,一张坐着个女子的床榻。
男子眼睛微眯,镜子好似懂他心思般,视野慢慢缩小,往女子身前靠近,看到了她污血满衣,乌发披散在脸颊的模样。
男子沉沉看着镜中人,眉宇浮出疑惑。
这镜子不是被他封印了吗,是谁把它解封了,又怎么会出现这个人。
“疼就说出来。”
一道低沉而温和的男声自镜中传出。
听见这个声音,男子眼角眉梢浮出锐意。
这个声音他太熟悉了,曾经,他几乎每天都会听见。
这两个人这么快就粘上了。男子嘴角闪现薄凉的嫌恶。
镜中女子弯唇,颊上闪现两只小酒窝,清湛水眸焕发琉璃光彩。
一种熟悉感油然而生。
不及细看分辨,天边的霞光便彻底消隐,镜中娇靥慢慢如烟模糊飘散。
而他眼中的光明,也随之消失,变成了彻底的漆黑。
浸满血的脏布条一点点落在了地面,圆形木凳上,搁着一只血肉模糊,肿胀变形的脚。
戴着黑色儒帽的男子眉头紧蹙,抬目瞥了眼床沿边上的另一只脚,修长娇小。鞋袜裹着,也比伤脚几乎小了一半。
他沉吟了两秒,转身从药箱中拿出了一支黑色瓷瓶,拔开塞子,往调好的药膏中倒了些乳白的凝液,眨眼就溶入了药膏之中。
开始清理创面。药水浇下去的时候,这只脚紧绷着抖了一下。
男子止住倾洒的动作,突然想起什么地慌忙抬头。
一张浮着薄汗,拧着眉头的小脸安静嵌在昏暗的光线中,杏眸一瞬不瞬垂视伤脚,就像在垂视一件难洗的衣物般,微微犯愁,倒没有他预想的痛苦委屈。
这药水是专门去腐肉的,直接用的话,会犹如火灼,疼痛难忍。
通常仙人们身上都有一定灵力自然护体止痛,然而她竟哼都没哼一声,如何叫他不吃惊。
她发现了他的目光,抬目过来,紧粘一起的两片花型唇瓣便软软扯着分开,吐出了细柔动听的声音。
“安大夫?”
安童不动声色将目光自她唇间移上她的眼睛:“不疼吗。”
棉棉模样显得很轻松:“尚能忍受。”
安童垂首继续,语气带着佩服:“姑娘挺坚强。”指尖悄悄挥动灵力注入她的脚面,减轻她的痛感。
能忍,不代表感觉不敏感,棉棉一下子感觉到疼痛减轻了一大半。
棉棉眸光晃动,看住男子若无其事给她上药包扎的侧脸,眼尾闪现一道异光。
没一会儿,她的脚便被包地又工整又妥帖,一阵凉丝丝的感觉自脚面渗透到里面的骨肉,甚是舒服。
“谢安大夫!”棉棉向他深深鞠躬:“累您与我困在这里,知棉深感愧疚。”
安童话一向不多,收拾着工具简单应了声:“没事。”
这时,他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扭头看去,看到棉棉正拿着巾帕俯身擦拭方才所坐之处。
安童看了看干净无物的床面,不解:“怎么了?”
棉棉回身,对他弯了弯身:“我擦干净了,安大夫可放心用了。”
男子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正想说话,她似生怕他拒绝地赶紧往水房走去。
待她再出来,发现安大夫坐在了房中唯一的一张椅子上,正百无聊赖地瞅着趴在他脚边遐眠的雪葵。
棉棉垂了垂眼,原本放松的手缓缓放到腹前握住,脚步也变得局促犹豫地走向男子。
“安大夫,不是说好了这椅子今晚是我的吗……”
安童抬目,看向三尺外,一身污血,乱发披散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