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二十九章

唱完一段以后, 天野朔夜摘下耳麦和头盔,打算看看面部捕捉的效果。

她微微侧头,就看到伊藤和另一个员工呆呆地看着这里, 满脸不可思议。

“……怎么了吗?”天野朔夜困惑地问。

“社、社长,”伊藤磕巴了一下, “您之前没有在外人面前唱过歌吗?”

“是这样……”他的反应实在太过奇特,以至于天野朔夜觉得脸颊都要烧起来了, 她连声音都不由自主地都小了一点, “……我跑调了吗?”很多人是跑调而不自知的类型, 或许她也是其中一员。

“不不不, ”伊藤连忙摇头否认,继而满面红光地道,“效果非常完美!”

“诶……?”所以说梅林果然给她加特效了?

天野朔夜重新戴上耳麦, 示意伊藤把刚才的音频回放。

屏幕中梅莉的模型变得极为生动, 在前奏响起的同时,她微微蹙眉,紧张地绷紧了脸颊,等到旋律到了该开口的时候,她又放松下来, 轻轻张开唇齿。

“……!”天野朔夜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这确实是她的声音,但又不像她的声音。或许是人类通过骨骼和肌肉传播与通过空气传播的音色有微妙的差别,或许是专业的器材掩盖了她的不足, 开头一小段的唱词并没有选择什么高难度的唱法,而是像叙事诗一般娓娓道来,因此,她听到的是清泉流水般干净澄澈的歌声,又在转折处不乏女性的柔软可爱之处。

更重要的是, 这样的音色与梅莉的一颦一笑结合得异常完美,半点没有先前试音时的违和感。

一分钟的音频结束,天野朔夜陷入了沉思。

所以说梅林果然给她加特效了。

她回过神,正好看见伊藤眼巴巴地看着她,一脸欲言又止。

“……怎么了吗?”天野朔夜顿了一下才问。

“社长,”作为曾经电子人声项目高级工程师的伊藤搓了搓手,小心翼翼地问,“您有没有意向作为这次的音源……?”

人声的录制需要不同音调不同情绪不同语气,再加上长短音。一个最基础的五十音“a”就要消耗好几个小时的精力。换算下来,单单日语一版的人声采样就要花费至少两个月的时间,更不要提天野朔夜一开始就想一并推出日语和英语两种语言版本。

天野朔夜在心中哽咽着向垃圾食品和碳酸饮料告别,艰难地点了点头。

伊藤满眼放光。

*

“因此,”天野朔夜有气无力地说,“我的新企划也要拜托给太宰君了呢。”

太宰治的筷子从手里掉了下来。

罗曼今天倒是不在,他带着自己的简历出门面试了。

“朔夜酱,”太宰治露出一副伤重濒死的模样,颤颤巍巍地说,“我觉得我还可以继续休养……”

“《家庭教师》需要你哦,”天野朔夜心平气和地说,“太宰君明明对这个很有兴趣吧,无论是制作组还是天野老师那边都寄来了对于您的建议的感谢信呢,要我帮你读吗?”

“请务必不要。”太宰治迅速地坐直身体把信件从她手里抽走。

天野朔夜笑眯眯地看着他。

“……会死人的啊!真的会死的!”太宰治发出细小的悲鸣。

“能者多劳嘛,”天野朔夜说出了作为上司最常用的台词TOP3,“我可是很看好你的呢。”

太宰治还是恹恹的。

看来得出大招了。天野朔夜这么想,她深吸一口气,声情并茂地说:“我猛烈地爱上了名为正义的灵魂,不由自主地爱上了他——”*

太宰治发出被口水呛到的咳嗽声。

“……这世上没有比天真无邪的女孩的谎言更美丽迷人的了。”天野朔夜微笑着说。*

太宰治平躺在沙发上,用双手盖住面颊,一副安详地去世的模样。

“这不是写得很好嘛?”天野朔夜在他的旁边坐下,“如果不是偶然翻到了,我还不知道你对我新写的设定这么感兴趣呢。”

“……感兴趣和尝试自己写作是两回事啊。”太宰治微弱地道。

“我觉得太宰君很有天赋哦。”天野朔夜鼓励他,“要试试看吗?人物设定、背景和主线都确定了,就像命题作文,你只要给它添上骨骼和肌肉就好了。”

“朔夜酱,”太宰治义正辞严地道,“你不能光逮着一个人压榨。”

“但我比较想看太宰君愁眉苦脸写作的样子哎,”天野朔夜一不小心说出了真心话,掩饰性地吐了吐舌,“我觉得太宰君如果尝试文字工作会非常优秀哦。”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表情有些怔忪地问:“……你真的这么觉得吗?”

“我是这么觉得的。”天野朔夜认真地回答。

太宰治无奈地叹了口气。

天野朔夜露出笑容。

*

八月十四日,伊甸弹幕视频网正式上线。

今井百合子百无聊赖地在床上滚来滚去。

她昨晚和同学联机打游戏,到了凌晨三点还意犹未尽,和同学互道晚安之后又按捺不住地补了两集新番,这才昏昏沉沉地睡下。第二天理所当然地起迟了,还好是周末,家里人在她的门上贴了小纸条说给她留了午餐。今井百合子吃了一点,熬夜让她头昏脑涨,于是又滚回了床上。

高温的夏季,她半点都没有出门的想法,只希望能在家里与空调和冰淇淋缠缠绵绵到天涯。她把床头充电的手机拔下来,随意地翻了翻Line和推特。

一条关注对象的推特被推送到她的首页。

“唔唔?新的网站是今天上线吗?”

今井百合子很早就关注了A.R.K动画的官推,和其他官方公式化的发布消息不一样,A.R.K的官方账号是很亲民的那一类,时常会出现在同人创作和热度话题下点赞,活跃得像个高仿。新网站的预热在半个月前就开始,应该说不愧是动画公司开设的网站,光是宣传就显得与众不同。

这么想着,今井百合子下滑屏幕,又点开半个月前的那条宣传视频。

在一片黑暗之中,画面像是故障一般闪动了几下,在仿佛老旧电视浮现的雪花抖动之中,逐渐出现的、樱色的荧光字符。

【嗨~,测试测试,麦克风的灵敏度还好吗?非常好?那就没问题了!】*

【诸君,正在享受私人时间吗?正在工作呢?还是在路途之中呢?】*

【如果你现在周围有很多人,正在办公室或者乘坐地铁的话,建议将电话铃音切换到OFF哦。】*

【否则在你的生命被夺走之前,很难保证你在社会上的立场不遭受扼杀哦(心)】*

【那么,现在预备,一、二——】*

突兀的,文字转换成了基调柔和又不掩肆意的女声。

“BB——Channel——!”

屏幕变成了真正的雪花,五瓣花形的图标位于正中,还异常逼真地显示了“Now hacking...”的字符。

没错,并非是常见的“加载中(Loading)”,而是光明正大地将“Hacking(骇入)”打在了屏幕上。

过了片刻,随着“OK!”的出现,犹如综艺节目一般的片头在不明所以的人们面前播放,画面切换至精细到拟真的“演播厅”之中(甚至还有掌声),节目的“主持人”——开场动画中的剪影从幕后走出,露出真容。

那是一位有着紫色的发色和双瞳,鬓边和胸前都系着绯红丝带的美丽少女。她披着黑色的大衣,无论是胸前的弧度还是裙摆的长度都引人遐思。双手叉腰,像是什么最终Boss一般,露出可爱又毫无感情的笑容。

“嗨!各位人类,是不是一脸惊讶呢?还是像突然遭遇袭击的蚂蚁一样慌慌张张的、一定是这样的吧~?”她眯起眼睛,笑容满面地道,“无论经历多少年依然毫无进步的各位真是太棒了!连邪恶的BB亲都忍不住要露出同情之色呢。”*

背景乐中出现了猛烈的掌声和喝彩。

“很遗憾,本次直播不允许你们移开视线哦?毕竟这可是月之支配者,也就是我,最上级AI·BB对人类的初次宣告呢!”

“首次登场的时候就该给予人类最强的冲击感——身为女主角,要像少女一般贪婪,天使一样冷酷,这样子才是BB亲(我)哦!”

“对于人类来说,简单模式使人堕落,困难(地狱)模式才是应有的职责。”她傲慢地抬起下巴的姿态好看极了,犹如星河萦绕般的瞳孔闪闪发光。

“你们是毫无胜算的哦,”BB这么宣告,“就在此处,融化在比蜜还要甘美的乐园(伊甸)之中吧!”

在这样仿佛新番或者电影预告的动画结束,观众才恍然,这居然是网站的宣传视频。

全名伊甸视频弹幕网的网站,在世界观中被塑造成了高悬于天的“乐园”。LOGO是一颗樱粉色的、被咬了一口的苹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