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觊觎(四)

夜色愈深,清清凉凉的风吹得树影婆娑,夏昭南漫无边际地转着,忽而,人蓦地一呆。

不远处,朝她走来的男人长身没入她身影,宽肩窄腰的优越比例被月光拉得颀长,低头轻轻拍拍她,轻笑:“傻了?”

夏昭南隔着帽子感觉到他温热的掌心。

耳朵一红,问他:“你怎么来啦?”

“过来维护秩序。”

夏昭南失笑。

敢情还真的是安保功能。

姜溯接过她怀里抱着的花,伸出手,在姑娘乖乖握住他小指后,勾了勾唇,也没提他方才被人指错路,在所谓的明星休息室等了很长时间。

俩人出去,上姜溯停在路边的车。

距离俩人分别已数年有余,重逢后,还是第一次在如此封闭的空间独处,夏昭南心脏跳得厉害,怕他听到,此地无银地慌乱找手机,想放首歌遮掩。

却被男人忽然摸了摸头:“疼吗?”

夏昭南戴着的棒球帽被他摘了下去,男人指尖轻轻绕着她长发,幽深的眼低垂,散漫又微不正经,眸光却极温柔。

“不疼。”

其实有一点点,头皮揪得紧,自然没有散下来时舒服。

姜溯动作放得愈缓,手指一下一下轻柔地摸着她小辫,觉得这样的她极其俏皮,又怕她头发扎久了勒得疼,把玩了一会儿后,打开车里的灯,小心地研究怎么拆。

男生手笨,拿惯枪械的手哪儿干过这个,尤其这些小辫还需要专门的拆解方法,夏昭南察觉到他束手无策的动作,笑着自己先拆了一个,而后配合地低下头,将梳子给他。

姜溯依然不舍得大力,笨拙而温柔地一点点用尖尾梳挑松,时不时停下来帮她揉揉揪疼的头皮,动作慢得能装十回枪,生怕不小心把姑娘弄疼。

夏昭南眉眼不自觉弯了起来,一颗心又软又甜。

他一直都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唯独面对她,好像所有的乖戾都悉数收敛,只留给她一人温柔。

......

“材料都准备好了,明儿就去把名字改回来。”

蝉鸣聒噪。

老太太端端正正地坐在红木椅,抿口燕窝,一句话,敲定姜溯改名的事儿。

男生冷淡掀眸:“您究竟要找回来的是您孙子,还是一个必须姓夏的孩子?如果您找的是后者,家里不缺我一个需要姓夏的。”

说完,起身走人,拎起门外一个不起眼的行李箱,竟是做好了谈不拢就离开的准备。

老太太气得胸口疼,万没想到千辛万苦找回来的亲孙子如此不看重这个家,手指颤巍巍地指着姜溯,瞪了眼一直没说话的夏明浩。

夏明浩掐灭烟头,走上前,拦住姜溯:“你就这么气你奶奶?她念叨了你-->>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p>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把你找回来,多高兴,改名又不是什么大事儿,你就顺着她不就行了。”

姜溯平静道:“既然不是大事,何必非要改,生我养我的是我妈,我跟她姓,合情合理。”

“胡扯!要不是你妈把你偷走,哪儿轮得到她养你?!”老太太想起这件往事就恼,好好的一个儿子,结婚以后竟连人都没了,那克夫的儿媳害了她儿子不说,唯一的亲孙也不给她留下,如今还教成这般市井无赖的模样,这是要绝他们夏家的后啊。

姜溯不了解那段往事,更没有几个月大时的记忆,闻言不置可否地扯下唇,淡淡道:“谁养我,都不会改变我同属于两家人后代的事实,不管姓姜还是姓夏,我流着夏家的血,也同样继承着我妈的基因。”

老太太无话反驳,说不过他,又生气,只好闭上眼,嘴里低喃,佛珠一圈圈地快速碾过绷得极紧的指腹。

夏明浩看着僵持不下的祖孙俩,摸出根烟,重重地吸了一口,须臾,开口:“既然不想改名,那就别勉强,这样的话户口也没必要迁回来,反正他妈也是燕北的户籍,和我们就一个城东城西的区别,高考时都一个样。”

老太太倏地睁眸,锐利的眼珠子直直看向避开她视线的儿子,又转头,看着自进门后就不说话,全程盯着手机的小女儿,缓缓一垂手,一向端直的腰塌了下去:“造孽啊......”

屋里很长时间无人说话。

夏昭南坐在廊下,手里拿着本书,眼眸低垂安静,耳朵却静静朝着一墙之隔的厅房。

许久。

苍哑的声音传来,仿佛瞬间被抽干精气神儿的枯木:“罢了,名字不想改就不改,户口必须得迁回来,日后我见了小溯他爸,总归要对得起他......”

漫长的阒寂。

日头一点点地晒过屋檐,石榴树遮盖着烈阳,过了不知多久,院里响起哒哒的脚步,夏明雪提着包,一语不发地大步离去,夏明浩紧跟她身后,手里的烟散开燃烧的烟雾,像是一并点着了两桶炮仗,胡同里依次响起两道刺耳的引擎,急促地驶离彼时已寸土寸金的湾子庙。

一声几不可察的轻叹,房门合拢,九月的燕北如此灼灼,却怎么都穿不透烈阳后的阴影。

偌大的四合院,转眼只剩下他们两个。

夏昭南回头,看到男生提起少得可怜的行李,往房门口一掷,搬起张椅子,坐在鱼缸旁,瘦高的长身痞气又散漫,像是对方才的一切浑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