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软塌上下来,躲开走过来要喂他喝鱼汤的人,瞧着那张轮廓柔和的脸,同梦里儿时相差甚多,但眉眼却是不曾改变的。梦里的人突然出现在身前,他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所措,且还在梦里唤了他的名字,想到这层他的脸面便有些挂不住。
林槐之把鱼汤放在桌案上:“收了我的信,得知我要回霞城,你便早早的躲到了这里来。如今我已经和朝廷请命,调回了霞城,你准备要一辈子躲在这儿吗?”
唐涑萧心下吃惊,“我不过是闲来小住罢了,倒是劳烦大人跑一趟。”
“我知道因为过去的事情.........”
未等林槐之把话说完,唐涑萧率先打断道:“没有,我未曾因为过去的事情埋怨过你。我也说过,我们之间没有谁对不起谁,只不过是不合时宜,不当在一起罢了。大人,你又何苦再来纠缠。”
林槐之抬眼看着离自己远远的人,垂下眸子:“倘若我一定要纠缠呢。”
“林槐之!”
“我欠徐家的这些年也算是尽数还去,难道就不能为自己活一次吗?”
林槐之径直看向唐涑萧:“少时你我情投意合,而东窗事发之时却是你一人揽下责任。涑萧,当初我也曾反抗过,可我幼时成孤,徐家将我收为养子照料,我无所依傍,自知反抗不过是杯水车薪,这才苦读进京,希望有朝一日不再受徐家的束缚。这些年我没有一天觉得良心安稳过,我想着你为我承受的一切便夜不能寐,时至今日,我终于可以回到你的身边,我不求你可以原谅我,但是让我留下吧。”
唐涑萧叹了口气,目光看向别处。
其实,一早他就知道林槐之的苦处,他与自己不同,没有父母兄弟疼爱,只是一个养子,在徐家如履薄冰,若不是当年他凑上去勾搭人家,许也是一路根正苗红,所以他才一个人揽下所有,他是自愿的,不曾真的怨谁。
即使心中有憾,也曾暗中有所期许,可是这数多载的光阴也让他慢慢明晓一切都已不可能,林槐之当年高中状元,一路得朝廷看中,年纪轻轻便已在朝中有举足轻重的地位,自知他一切来之不易,又怎么再能重蹈覆辙。
林槐之上前想去抱唐涑萧,却被推开了:“我不想再提前尘旧事,大人既然喜欢来这儿做客,轻车熟路的也跟回自己家一般,还请自便吧。”
言罢,他便逃了出去。
唐涑萧三番四次赶人赶不走,无可奈何也只能由着人住下,只不过素日里也不搭理他,不愿与他多说话。林槐之素日里也未曾刻意讨好,硬是要贴上去惹唐涑萧生气,倒是真遵循了那句只要他留下,在一处偏院儿里住下,偶时处理些事务,两人倒是相安无事。
日子便这样过着,一晃去了小半月。
唐涑萧日里也是闲着,钓钓鱼煮煮汤,面上虽表现得云淡风轻,见着林槐之迟迟不肯走,大有一直待下去的阵仗,心里却在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要说两人吵上一吵,说上一说也就罢了,偏生这般不清不楚的让人难捱。
他心烦意乱的丢着棋子儿,长此以往的耗着也不是法子,索性写了封信回霞城去请王青野到蜀中游玩。
信件方才送了出去,小厮前来回禀时多嘴了一句:“小的下山时,见着林大人也下山去了。”
唐涑萧闻言动了动眉毛,状似不经意的问道:“是坐马车还是骑马去的?”
“大人是骑马下山的。”
唐涑萧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骑马便不会走远。
“那他下山去是做什么?”
“小的这便不知了。”
唐涑萧摆了摆手:“下去吧。”
瞧着人出去后,唐涑萧收了棋子儿,躺到软塌上又瞧起了书,顺道小睡一会儿。屋子里暖和,他倒是很快就睡着了。
朦朦胧胧间,他好似听着庄子里骚动了一阵,不一会儿门被推开,灌进些冷风来,梦里一个哆嗦:“少爷,林大人出事了。”
唐涑萧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怎么了!”
“天寒路滑,林大人的马又受了山路野物扰乱发了性子,害得大人从马上摔了下来。”
“他人呢?”
“已经被下人抬回院儿里了,请了大夫去瞧。”
唐涑萧险些从软塌上滑了下去,顾不得自己,赶忙套上鞋子冲了出去。
“少爷,您好歹套件儿大氅,别冻着!”小厮取了大氅追了出去:“少爷!”
唐涑萧匆匆忙忙赶到偏院儿里去,只见女使进进出出,端出的盆子里尽是血迹,他心中大骇,慌乱进屋去和个女使撞了正着,盆子落在地上哐当一声,惊了一屋子的人。
“我没事,你别害怕。”
林槐之半躺在床上,由着大夫清理伤口,见着慌乱进屋的人,怔了怔,旋即掩住了眼底的笑意安抚人。
唐涑萧见那小腿上划拉出的长口子,深可见骨,张着血嘴像要吃人似的。他心有余悸,瞧了人一眼,抓着大夫道:“大夫,可要紧?”
“伤口太大,恐是伤了筋骨,这可得缝上好几针。”
“还得缝针?”唐涑萧瞧着那明晃晃的银针,若是扎在伤口上岂不是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