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脸部模糊做阴影处理,而身后,则是不知来处的光亮,让整张本有些暗沉的画面显得明亮起来。
这张写实油画稍许有些奇怪,画家模糊了主体人物的脸部,却勾勒出了整个画面的背景。
黎遥不做声地看了几秒,终于抓到了几个关键元素。
成堆放着的画框,颜料,几个叠在一起的展览柜以及摔碎在了地面上的玻璃碎片。
黎遥想,自己大概是知道,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了。
这就是周知砚和自己说过的,类似于死亡前的走马灯的最后一幕:
‘她’焦急地站在已经失去了生的意志的他面前,和他说‘你再撑一下’。
所以,这张画面,可以说是她,也可以说不是她。
小姑娘愣愣地看着这张照片,一时间百感交集,她舔了舔嘴唇,又想下意识地去卷自己的头发,转而却发现,自己卷到了——
黎遥猛地一低头,看向自己下意识抓住的头发。
她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之中。
小姑娘惊诧地抬头,才发现自己眼前的视角微微地转变,身边的人却已经坐了周知砚本人。
青年看上去也有些愣神,他张了张嘴,像是想要说些什么,而同时,那边的主持人已经要请他再次上台,诉说获奖感言。
黎遥还没来得及和青年说上话,便眼睁睁地看着对方上了台去。
因为她的缘故,对方没有梳在正式场合会梳的大背头,垂下来的黑发柔软而温顺,这时候看上去,像是个还在读书的学生一般青涩又美好。
黎遥看着他站在大荧幕前,而那张在描述自己的油画,则在对方的身后。
小姑娘觉得这样的画面有些许奇怪,但是她又忍不住想把这一刻记录下来。
于是,她把所有的事情都抛在了脑后,眼前一眨不眨地听着周知砚的发言。
青年的声音清朗:“这张作品,我画的,是我的未婚妻在我脑海里的样子——因为她太过得漂亮,我迟迟没有办法描绘她的脸,便用了模糊处理。”
黎遥身边那几个师兄弟,包括导师米彦弘,这时候都带着打趣的眼神看向了黎遥,有几个胆子大的还笑出了声。
小姑娘饶是再脸皮厚,此时也觉得耳根子有些发烫。
她强撑着不动,听着周知砚继续说:
“就在前几年,我经历了自己人生中最为低落的一段时期,我生了一些病,学名为高功能抑郁症,与重度焦虑症。
一天二十四小时的时间,我就有二十四小时觉得自己提不起神,用不起劲儿,我想努力地去做些什么。
所以,我去当艺考老师,去和年轻的血液相撞,但是在内心深处,我一直知道,我喜欢这样的工作,但其实它并不是我最想要的。”
周知砚的声音温柔:
“而我的未婚妻,在我最迷茫的那段时间里,闯入了我的生活——亦或者说,她回到了我的生活,我和她,严格意义上来说,是青梅竹马,算到今年,是认识的第九年,我现在一得空就会想,我是有多么幸运,才会与她重逢。”
听着他的话,黎遥不由想起了初见时候的周知砚。
青年看上去极为痛苦,他不受控制地摔倒在地上,明明是想向自己求助,但是最后清醒了却理智地想要把她推开。
黎遥忍不住轻轻摇了摇头,她温柔地看着台上的青年。
对方一身西装笔挺,声音不响,每个字却有能让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去倾听的魔力。
周知砚终于变回了他应该有的那个样子。
黎遥又想起,很久之前,周知砚喝醉过一次,青年红着眼眶,特别动情地和她说她是自己的光,她又感动又好笑,和他说,说光也太伟大太俗了,她不想当。
然后周知砚就特别认真地问她,想当什么。
黎遥记得自己那会儿沉思了很久,矜持地回答:
“尘埃就行。”
‘尘埃与流浪山风与海涛
都已止息你也终于老去’
作者有话要说:尘埃与流浪最后一段选自席慕蓉的《致流浪者》
下个单元是崽!!</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