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知砚很难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他坐在黎遥家的沙发上, 周围一片漆黑。
他一动不动地看了黑暗半晌,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忘记开灯了。
然而, 虽然意识到了这点,但是青年却没有半分想要动的意思。
并不是身处黑暗之中会让他觉得舒适, 而是莫名其妙地,周知砚就是不想动弹。
他感觉到自己仿若处于深水之中, 周边的氧气正在缓慢但持续地被抽走。
他感觉到了窒息感,但是却连抬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手机在离他很远的地方, 他能听到隐约的震动声时不时地响起, 但是却没有丝毫想去看一眼消息的欲望。
而同时,他的耳边传来徐婉的声音,对方的声音尖细,很慢很慢地说:“你活该。”
周知砚徒劳地张了张嘴, 他想要反驳, 却什么都反驳不出来, 甚至, 他不敢回头, 看一看这个声音传出来的地方,因为他知道——
徐婉已经走了。
不是说他真正的,死在了他的十八岁的那个徐婉, 而是他幻想中的那个徐婉。
对方在他的房子被周书诚用来抵债之后,再也没出现过。
他只能这么坐着, 很偶然地慢慢抬头看向屋外某一处似有若无的光亮,一动不动。
不知道什么时候,房门锁发出了清脆的‘滴’的一声,周知砚有些迟缓地转了转眼珠, 又听到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板的声音响起。
“你怎么没开灯?”
黎遥的声音扬着高调,在说话的同时,也按下了灯源键。
周知砚的眼前一下子变得光亮了起来,他看到了眼前的茶几,看到了正对着自己的玻璃门,玻璃门外有些稀稀拉拉的小花园——
还有黎遥。
对方今天上身着小西装,下身则是包臀的A字裙,因为走过来得匆忙,她甚至都没来得及换掉出门穿的小高跟:“周知砚,周知砚,我跟你说话呢,怎么啦?”
周知砚借着光亮,看到了黎遥额头上的汗珠,他紧接着眼前变得一片黑暗。
他猛烈地呼吸着,却再也无法喘气上来。
——这是焦虑症发作的症状。
黎遥就站在周知砚的面前,她看过很多次对方症状发作的样子,这时候虽然不能镇定自若,但至少也不会是手忙脚乱。
她强作镇定地蹲下,去摸周知砚睡衣的口袋——
那里通常会放着瓶药。
她摸到药了之后,快速倒出两粒,紧接着便去厨房接了水,一并递给周知砚。
黎遥握住了周知砚的手。
他整个手冰冷,但黎遥却也感觉到了一手心的冷汗。
然而,她非但没有要撒开对方的意思,而是小心翼翼地握紧了。
“周知砚,你看着我。”
她有些不熟练地捏了捏对方的手,慢慢地一个一个指头把对方搓热。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知砚很慢很慢地眨了眨眼,很费力地伸手过去,把黎遥给自己的药吞了下去。
他像是累极了一样,轻叹了口气。
黎遥顺着他的力度,让他往沙发那边倒过去。
青年慢慢闭上了眼,黎遥也重新站起来,一眨不眨地观察着对方的动作:
“怎么会忘记吃药了?”
过了好几秒,青年有些沙哑的声音才重新响起:
“上次,秦启让我试试看减药。”
他伸出手臂,像是这时候才觉得突然亮起的灯光有些刺眼一样,挡住了眼睛,勾了勾唇角道:
“现在看来,是失败了。”
黎遥沉默了几秒,她难免有些焦躁地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就听到周知砚突然继续说道:
“你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
小姑娘愣了一下。
她和周知砚相处了快要十年,因为她粗心胆儿还大,做过的错事那是两双手加上两只脚都数不完。
但是这还是第一次,周知砚在用责怪的话语和她说话。
女孩子有些不自在地眨了眨眼:“我和你说过啦,今天有例会呀。”
“但是你没说例会会开到这么晚。”
周知砚的手臂依旧挡着眼睛,黎遥看不见他的表情,却听到他依旧虚弱的声音里渐渐夹杂了愤怒:
“黎遥,你例会难道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停过吗,你没有一点时间和我发消息吗?”
黎遥这下真的有些傻了,她舔了舔嘴唇,让自己尽可能地冷静下来:
“我初来乍到,例会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开小差?有休息时间是没错,但是我也只能用来工作,没有时间给你发消息。”
“为什么?”
然而,那边的周知砚却没有半分听了她解释的样子,他把手放下来,一双眼睛已经红得吓人,偏生眼眶里却依旧是干涸的,像是久旱的河床,满目疮痍。
黎遥深知自己并不理亏,这时候却被对方通红的眼眶给吓着了。
她张了张嘴,整一天工作的疲倦很快把她压垮,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苍白地继续解释:
“我不是故意的,确实实在是太忙了,之后,之后我给你打了很多电话,你都没接。”
周知砚一双眸子黑得漫无边际,这时候像是看着黎遥,目光却像是看着另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体:
“我接到你的电话前,我想到了很多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