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终于知道了青时那一句“你会后悔的”是什么意思。
太玄宗广场上的一场屠戮只是个相比之下微不足道的开头, 次日便有仙门破溃的消息传来,此后接连不断,求援无数, 死伤也无数, 甚至大多数求援的消息前脚刚刚传到太玄宗,后脚就有衔着白幡的纸鸽飞来。
大天魔或许还有几分戏弄修仙人的分寸, 他的眷属却全然没有,自魔域生出的魔兽席卷而过, 不论是修士还是凡人,撕咬吞噬目光所及的一切, 所过之处尸横遍野焦土千里,曾经的人间乐土顷刻便成无间地狱。
“……让我进去。”清溪说。
“宗门有令, 非获得许可者不得进入。”驻守山门的太玄宗弟子前一句是义正言辞的规矩, 后一句就掺有哀其不争的恼怒, “都什么时候了, 不去等候差遣,倒来我这里胡闹,真是枉为修仙人!”
清溪也怒了:“我要见我师父!”
守门弟子见状更怒, 当即横剑欲刺,恰好合真君从斜刺里出现, 仅剩的左手一拽清溪,将她拽到了山道上。
清溪一面被拽着走, 一面连连回头:“我要见我师父。我知道他在闭关, 但我要见他,他总会见我的……我想见他,我一定要见他。”
合真君不语,掌心发力, 握得清溪胳膊生疼,脚下踉跄两步,一脚踩上碎石,隔着薄薄的鞋底硌得脚心钝痛。
她声音里带出点不明显的哭腔:“我想见我师父……”
合真君蓦地止步,徐徐转身,目光下移定在她脸上,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清溪突然眉心一跳。
她模糊地意识到合真君要说的话大抵是什么方向,转身要往静室的方向跑,但尚未发力,合真君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
“你师父没了。”
“不可能!”清溪猛地回头,“不会的!”
她想,这一定是假消息,昭光君送她下山时的嘱咐历历在目,回宗门后又一直只听闻他在闭关,怎么会突然就没了?何况她还算不上出师,空有一柄绝世神兵也不知道怎么驱使,还有那些没来得及练顺手的阵法……
她有那么多那么多的理由,可清溪张开嘴,除了重复的“不可能”,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她徒劳地张合嘴唇,只感觉到濡湿的热流淌过两颊,眼前合真君的身形渐渐模糊,成了水光里一串带着颜色的光点。
“是大天魔。”合真君看着眼前满脸是泪抽抽噎噎的女孩,“师弟本在闭关,听闻山下动乱,强行出关本就有损身体,又撞上潜入的大天魔,待我赶到,已经……”后边的话似是不忍,再说不下去了。
他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遗憾和悲痛,状似无措地抬了抬手,上下迟疑几次,仍是放到清溪肩上,如慈父般不轻不重地压了压:“过去虽没同你说过几句话,但从师弟那里听了一些,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千万不要哀毁过甚。这几日有些风言风语,你也不要太往心里去,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那我觍着脸算是你的伯父,往后有什么难处,尤其是你师父留给你的那些功法,若有不懂的,来问我便是。”
清溪仍在抽噎,死死压抑住痛苦,哀哀不能言语。
对一个自小在宗门内长大却还未真正长成、极其依赖师父的人来说,突然丧师无异于失怙失恃,合真君满心以为清溪会受不住这个打击,将昭光君留给她的东西拱手奉上,然而两日后,清溪主动找到了他。
女孩一身白袍,臂上缠着黑纱,惊鸿客以剑带缚在背后,脸上殊无表情,眼瞳漠然如存着终年不化的积雪。
她说:“我要检查我师父的遗骨。”
昭光君的遗体还在铁架上钉着,合真君哪里肯应,匆忙整理出一副哀痛的面貌:“我知道你一时不能相信,但已过了两日,师弟已入土为安,此时若要检查,未免有些……”
“开墓。”清溪不依不饶,“我是他唯一的弟子,不算冒犯,若他真怨恨我,待我死,自去泉下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