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用那只残缺的手在铁架上刻字时,想的是什么?
是痛到极致,痛得指甲都能刻入玄铁,还是预料到有一天他的徒弟会回到这里,拨开过往的迷雾?
而他依旧宽和、温柔,就像多年的多年以前,一身白衣的修士从干涸的溪边抱起小女孩,温柔得有些笨拙:“……你不知道你的名字,那我给你起一个吧。就叫清溪,总有一天,这里会再有溪水,流呀流呀流过松林,有白鹿渴了就来这里喝水,好不好?”
「——不怪你。好好活……
……着。去见松林、饮白鹿,见这天下所有的欢愉与幸福。」
“……师父。”清溪闭了闭眼,无声地说,“对不起,我不是个好徒弟。”
“啪”。
“啪”“啪”。
太玄宗最高位的修士鼓掌,兴味盎然:“能寻到这里,道君果真聪明灵慧。”
“谬赞了,我要是真聪明,就该在一千年前就杀你太玄宗满门,也不至于落到让人生取了心,养出那种恶心的怪物。”清溪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扫过合真君道貌岸然的脸,再看他边上一身黑袍的魔偶。
枯手老鬼蓦地肩膀一缩。
清溪轻蔑地把目光放回合真君脸上,嗤笑,“我说怎么被仙门通缉几百年,还在世上蹦跶,原来是有这么一座靠山。真是恶心到一起去了。”
合真君不以为忤:“道君打算如何?”
“我要杀了你。”清溪漠然,“把你片成一千片。但是在此之前,我还有一问。”
她看着这个形容温和的修士,用第一次见面时热切地叫他“师伯”的语气问,“你做出这样的事,一刻都不曾想过,昭光君是你的师弟吗?”
合真君微微一怔。
“哈哈哈,道君真是……真是……”他朗声大笑,笑得眼角都渗出眼泪,“这正是我想不明白的事……想不明白啊。”
他摇着头,“事到如今,还问得出这么愚蠢的问题,你到底凭什么让他宁死也要护住,只肯把镇压大天魔的阵法留给你?”
“所以我师父突然让我下山,不是因为他突发奇想,而是他隐约察觉到什么,让我避祸;他也不是死于大天魔之手,而是死在了同门手里。”清溪先回答自己,再回答合真君,“错了。昭光君不是把那阵法留给我,是留给宁可尸骨无存也要镇压大天魔的人。”
她说,“反正不是给你这样道貌岸然的鼠辈。”
合真君猛一咬牙,一瞬间额上迸出青筋,露出暴怒的厉色,瞬息恢复寻常,瞳中的血色一闪而逝。
他冷笑:“你真以为,你还能动弹吗?”
枯手老鬼应声而出,伸出一只枯败得皮包骨头的手,朝着虚空狠狠一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