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扇窄门堵在暗道尽头, 门扉紧闭,清溪挥剑斩碎其上的法阵,门应声而开。
门后是一面潮湿微凸的墙, 以窄门处为起点, 一左一右各自延伸出一条弯曲的如弧的岔道,与圆弧状的墙形成合抱之势,如同拱卫着墙内的空间。
清溪随意选了一条路。除了路径抱合成圆以外, 新的通道与之前的暗道没有什么不同,逼仄低狭,空气里有一股令人不适的水腥气。
道路最为弯曲处摆了一张矮桌, 经年的水汽腐蚀,桌腿早已朽烂, 仅有一个满是蛀孔的桌面斜栽向地面,清溪信手一摸, 摸到满手的细小水珠和濡湿碎屑。
她捻捻指尖:“……纸?”
桌缝里果然藏着一卷书页, 纸张泛黄, 边缘濡湿腐朽,有字的部分机缘巧合卡在木板之间, 倒躲过了岁月和水汽的侵蚀。
书页没有封皮,一侧十分毛糙, 像是从某本书上生生撕下来的。写字的人应当是个颇有才学但有些自恋的女子,一手簪花小楷写得极为秀丽端庄, 有些字句处似乎对自己极为满意, 用朱砂特意勾勒出来。
清溪对这种抒发个人感情的札记没太大兴趣,匆匆翻过,翻到最后几页,翻页的手指忽然一顿。
她凑近一点, 一个一个辨认出字迹:“……惜败矣!某至今时,乃知黄粱一枕、罗浮薄梦耳……”
清溪莫名地眼皮一跳,跳转到前页,一目十行地扫下去,被朱砂勾画出的字自发地在脑中连缀,竟是如何驱除心魔的方法。
她迅速翻回最后几页,自感慨黄粱罗浮的一句话后,笔者终于一改札记中刻意为之的矫情,平铺直叙,苍凉萧索,直写她多年求索,到最后才发现心魔由人的恶念而生,世人不死,恶念不绝,天下根本没有真正驱除心魔的方法。
「……圣贤焉敢自言本心澄澈,从不生恶念?大恶焉敢自言乍见孺子将入于井,殊无怵惕恻隐之心?论迹不论心耳。」
手札至此戛然而止,寥寥数十页,写尽了一个人毕生探寻求索,从斗志昂然到心平气和,清溪合拢书页,恭敬地摆放在桌上,躬身行了一礼。
“多谢前辈解惑。”她说,“难怪要撕下来,难怪……”
她摸了摸左胸口,轻轻一摁,沿着路继续往前。
那张矮桌像是某种奇异的分割线,往后的石墙平平无奇,往前却逐渐画有阵法,越向前越复杂,覆盖的范围越广,到某一处无数法阵套叠,看得人眼花缭乱,清溪早没了千年前以血为阵困住大天魔的本事,呆站着看了好一会儿,也没解出几个。
走过那一处,前方的阵法又依次收缩,笔画简洁,清溪一路看一路走,不知不觉地回到了窄门处。
“阴极为阳,阳极为阴……”她看着面前的石墙,“原来是这个意思。”
合抱石墙的两条岔路合二为一,本就是阵法的组成部分,她在其中,所以一时察觉不到,但若从上方俯视,会发现两道石墙勾画出两个同心圆。道路各占一半,墙上的阵法也各占一半,每一处都互相对应,将这个无比隐蔽的空间构建成阴阳鱼咬合后的完满形状。
至于阵法为什么那么眼熟,藏有昭光君的不传之秘,就要问石墙内的人了。
清溪骤然拔.剑,双鸿惊飞,石墙轰然倒塌。
内里果然是她曾经无意识坠入的刑室,头顶晃动着温软的水光,涟涟地晃进室内,照得地板斑斑驳驳。清溪忽略室内站着的两个人,目光落到尽头的铁架上,那上边曾经用荆棘锁和魂钉镇着一具男人的森然白骨。
原来她远离太玄宗,快快乐乐地周游天下的时候,昭光君被困在这里,饱受折磨吞尽苦痛,死后都不得安宁,尸骨钉在铁架上不得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