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千腾空而起。
双脚离地, 清溪本能地抓紧藤编的秋千绳,含怒的尖叫尚且含在嘴里,人已经荡下了最高处, 背后又让大天魔推了一下,一双腿为保持平衡不自控地抬起几分,衣袖裙摆跟着秋千高高扬起又飘回, 像是壁画上乘云腾雾的飞仙。
鞋尖擦过地面,她猛地发力蹬在地上, 止住秋千的晃动, 抵着背后那只手, 回头怒目而视:“停下!”
大天魔立时收手,双手从她背上垂回身边, 局促不安地捻了捻衣袖:“……你不喜欢啊。”
“先不论我喜不喜欢秋千,”清溪怒极反笑, “我与你如今这模样,是什么能一道玩秋千的关系吗?!”
她跳下秋千, 甩下一句“你自己玩去吧”,气冲冲地跑回木屋, “砰”一声砸上屋门, 声音重得让屋旁的桃树颤了颤枝叶。
大天魔亦被震得怔愣片刻, 呆呆地看了会儿紧闭的屋门, 拽过秋千,慢吞吞地坐了上去。
秋千架得不够高, 他人高腿长, 一双腿十分委屈地蜷在秋千下,徒劳地蹭出几个浅浅的鞋印,没有半分腾空见云的快意, 反倒平添一段憋闷。
“……不好玩。”他起身,推了一把空荡荡的秋千。
空秋千高高晃起,携风荡回原位,兀自摇晃起来。
大天魔看着晃荡的秋千,低声说,“……明明一点都不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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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溪正在被噩梦折磨。
梦就像是某种征兆,她盛极时的那几百年极少做梦,睡觉都有一觉醒来天下尽是浩荡通途的平顺豪气,上章城内一梦却像是起了什么不祥的开端,之后零零碎碎再有梦境,到现在她急剧衰弱下去,无数的梦汹涌而来呼啸而过,全是碎片,像是过往那些被充沛至极的灵力排斥的梦境终于寻着机会反扑。
梦里的一切都是灰蒙蒙的,她在苍茫的识海里行走,相熟的昭光君、瀛玉,不相熟的越檀、南书,匆匆一面的……曾经见过的人一个个立在路两旁,面容和衣衫一样发灰,像是褪色的人偶。
“……你又干坏事!”昭光君拿着鸡毛掸子,气得跳脚,舍不得往上房揭瓦的小徒弟身上抽,只好虚空挥舞,毫无气势地威胁,“别让我抓着你!”
“死回来了?”瀛玉没好气地反手系着围裙,“说吧,今天想用什么东西塞你的嘴?”
越檀低眉垂目,拨着腕上佛珠念经:“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找我有什么事?”南书皱眉,“你要锻造什么吗?”
更多的人偶并不会说话,睁大眼睛,盯着从道路正中走过去的女孩,静默无声,仿佛陵墓神道两侧对称的兽尊。
清溪漠然地走过去。
梦境的尽头是叶青时,九根链条从天入地,钉穿了男人的身体,将他钉成一个既像跪坐又像被悬吊的姿势。大量的血从被洞穿的伤口处涌出,结起的血痂染污那件看不出颜色的长袍,染得蜿蜒委地的长发深红,露出的一双手臂上血迹斑驳满是疤痕。
“我好疼……”他抬起头,哀怨地看向清溪,“我好疼啊……”
清溪匆忙向他跑过去,脚下一绊,向前一个跌跤,抬头时发现跌到了叶青时身前,正对上那双含着无限愁怨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