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婆罗煞(7)

由此看来, 那本训诂学撕去的后半部分,应该就是瀛玉口中救了清溪一命的“禁术”。合真君不够仔细,或是不懂女人使用朱鹦粉的小心思, 时隔七百年,兜兜转转,把开头的那一页留给了叶青时。

那一页似乎是后续所载的目录和简短总结, 从记录看,以通明剑心替代的方式并不能一劳永逸, 每被腐蚀一次, 通明剑心的寿命就短一截, 等到这颗并非原装的心再也无法支撑这具身体,被腐蚀的修士要么就此化作邪祟, 要么身死道消。

要使清溪完全恢复正常,最简单的方法自然是另寻一颗人心来填进胸腔里, 让通明剑心从灵台来,回灵台去。

次一级的方法则是寻一个亦有通明剑心但本心仍在的人, 剖出他的心头血,用这个人的活气驱散纠缠的煞气。服食的血越多, 驱散越快, 若还有余, 则有护住心脉以防下次被侵蚀的效果。

而叶青时灵台之上, 悬浮的正是一颗通明剑心。

剖心取血没有想象的那么难,叶青时关上门, 屈膝下蹲, 躲在桌椅和墙角划分出的小小空间里,缓缓解开衣襟。

袒露出的肌肤雪白,骨骼之上覆盖着均匀的肌肉, 他隔着皮肉摸索,寻到心脏所在的位置,吴钩月化作的短刀倏忽刺入其中。

他闷哼一声。

一缕极细的红色从血槽处流出来,一滴滴落入碗底。

取心头血和一刀毙命不同,后者无非是痛那么一下,之后两腿一蹬诸事不知,前者却得精准地寻到心尖所在的位置,以极薄的刀刃刺进去,剖开一个可供鲜血溢出的口子。但因开出的口子极小,修士的心脏会自发修复,因此每隔一会儿,就得再剖一次。

便如由自己亲手完成的一场凌迟。

浅浅一碗底的血取下来,叶青时脸色煞白,唇色淡得几乎寻不到与肌肤交界的边缘,冷汗早已湿透内衫,再透出外袍,在后背渗出一小片隐约的湿痕。

他拔.出吴钩月,仰头倚靠着墙,生生挨过失血的剧痛和冷战,过了好一会儿,一阵阵发黑的视野才渐渐恢复正常。

他在伤口处抹了些药膏,颤着手合拢衣襟,缓缓挪到床前。

灵药迟来,清溪却喝不下去。

女孩双眼紧闭,牙关咬得比眼皮还紧,一点血珠抹在唇上,愣是只给她添了一笔唇色,渗都渗不进去。

叶青时急得要命,失血后的脑子一团浆糊,病急乱投医般效仿话本里喂药的奇妙方法,俯身贴住清溪的嘴唇。

女孩的嘴唇柔软微凉,丝丝的凉意顺着双唇的接触反渗上来,叶青时忽然意识自己做了什么,惊惶地想起身,身体却违背他的意志,自发地以舌尖探路,游进她口中,问路般舔过闭合的齿列。

牙关微微松了一线。

叶青时连忙直起腰,就着那一线生机,把碗里的血一点点喂进去。

心头血起效极快,清溪一直紧绷的身躯缓缓松弛下去,脸上的青白色渐渐褪去,淡淡的血色回到两颊上,气色从“下一秒立马蹬腿”恢复成“暂时不急着死”。

安神的香气从床角的小香炉里一缕缕地吐出来,吸进去化成抹不去的倦意,叶青时本想立刻离开,此时却觉得周身怠惰,手脚沉甸甸地拖着他往下坠,席地坐在清溪榻边,一时竟爬不起来,呆呆地盯着她看。

窗外春.色正盛,女孩躺在柔软的床铺里,鬓边绕着一缕缕的安神香,睫毛随着呼吸微微颤动,好像真只是一场午后的小憩,下一刻就要睁开眼睛,朝着守在她榻边的人含笑伸出手来。

胸口的伤口正在愈合,药用得猛,皮肉新生仿佛用一排细密的针来回缝肉,叶青时却从绞肉的痛楚里咂摸到些许安宁,仿佛一段偷窃来的时光。

他喃喃:“快好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