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白光从眼前闪过。
清溪忍过脑中嗡嗡作响的晕眩, 视野渐渐清晰,一寸寸填入鲜艳的大红色,仿佛吃饱了鲜血。
一条红盖头罩在她头上, 边缘垂着金黄色的流苏,在花轿里晃晃悠悠地划出一小方天地,是每个新娘唯一窥探外界的窗口。清溪看见自己绣有水浪祥云的裙摆, 底下端庄地踩着一双红鞋,鞋头上的珍珠随着花轿颠簸一晃一晃。
两颗硕大饱满的南珠重重晃荡两下, 颤巍巍地颠在鞋头, 骷髅喜娘嘴里叽里咕噜一大串吉祥话, 掀起轿帘:“新娘下轿——”
“新娘子,下来吧。”她凑到清溪耳边, 整张骷髅脸让红盖头映照得微微泛红,“新郎官背你进家门。”
喜娘是骷髅, 丫鬟是骷髅,料想这新郎官也是骷髅, 清溪自忖有几分结实皮肉,恐怕要把骷髅新郎压散架, 然而赶鸭子上架似地攀上那新郎的后背, 发觉他竟十分结实。
清溪两条胳膊勾在新郎脖子前, 前胸抵着他的后背, 隐约能感觉到蝴蝶骨处的起伏,但并不如她设想的那样硌人, 不像是一具套着衣服装相的骨架, 倒像是这身吉服下真的有个修长挺拔的男人。
花轿落在大门外,新郎脚步极稳,背着清溪进大门、绕影壁, 再跨过二门,一路都有观礼的客人鼓掌欢呼,小孩子嬉笑着往两人身上抛洒象征多子多福百子千孙的粟米干果。
一左一右两个喜娘还在车轱辘吉祥话,搅着一路上乱七八糟的声音,敲锣打鼓热气腾腾地灌进清溪的耳朵,她一瞬间竟有些恍惚,好像真是嫁给了心爱的人,让他背着去向最后的洞房花烛。
……想什么呢,没见过男人吗!
她猛地一个激灵,在心里猛扇自己巴掌,再一眨眼,人已经坐在了四面通红的喜床上,一杆秤徐徐挑起盖头的一角。
穿着吉服的两人毫无防备地打了个照面。
“你……”
“这……”
两人默契地同时吞了千言万语,同时张口。
“你先说。”
“你先说。”
清溪:“……”
叶青时:“……”
“……算了算了!我先说。”清溪一脚踹开端着生饺子上来的骷髅喜娘,“这里应当是蜮蜃的蜃景,最好不要妄动,我刚到这里就演了这个正在梳妆的‘新娘’,喜娘和丫鬟全是骷髅。还有个演皮影戏的屏风,我按那个皮影小人那么做,就到了花轿上。”
“我也差不多。一睁眼就成了这个‘新郎’,站在花轿前,周围观礼的都是骷髅,花轿边上还有几个骷髅喜娘,和我说等新娘下轿,要我背她进门。”叶青时看看满地乱滚的碎骨头,“师父,这……不要紧吗?”
“没事。我当时困在新娘的闺房里,可以随处走动,只是出不去。”清溪又一脚把捧秤的喜娘也踹碎,“简单地说,就是蜃景只能把我们困在一个地方,要求我们做最主要的事,其他的细枝末节就无暇顾及了。”
“那件最主要的事,是在屏风上演的皮影戏?”叶青时一点就通,站到床边,皱眉看着分割内外的纯白屏风,“是这扇吗?屏风上怎么演得了皮影戏?”
语声未落,屏风后骤然亮起,锣响钹敲,月琴和板胡齐声演奏,一个个雕琢精细的皮影在屏风上冒出来。
皮影能展示的场景有限,一左一右支了两根杆子,连结杆子的系带雕琢成花带,就是个写意的婚房。两个身穿吉服的皮影人在“婚房”里摆出仿佛坐在婚床上的姿势,另两个穿着喜娘吉服的皮影人上下挥动手臂,大概是在做一些婚礼的仪式。
叶青时学着皮影人的模样坐到婚床上,和清溪中间隔了能容一个人的空间,睫毛经风似地颤出千山万水的风情,调笑般看她:“看来师父是得和我做一回夫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