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惴惴不安一夜,在无限的死门中奔波辗转,找到唯一能令他苟且偷一息暂安的生。
——他得离开。
叶青时生来是根胸无大志的浮木,让身边的波澜推着,扑腾出的最大水花不过是苟活到今天。但这根浮木终于要为自己做出选择了。
——他必须离开。
少年缓缓抬头:“师父,我想离开太微山。”
清溪恍惚觉得这句话里藏着万千悲戚,一晃神,眼前的少年神色自若眼瞳清明,好得不能再好。
她只当自己多心,小心翼翼发问:“你是怎么想的?能和我说说吗?如果还是过意不去昨晚,我……”
“不是的。”叶青时温声打断她,“我想过了,我终归是尘念不绝,做不得修仙人的。”
他咽下那点只有自己咂摸的苦涩,娓娓地往下说,“我去年下山,是好奇师父时常入世,做的什么,见的什么。下山以后,我才知道我原来更喜欢山下。太微山清苦、安静,我在山上不知道该做什么;山下繁华、热闹,我想见识什么都有。这半年在太微山上,我时常觉得寂寞,心不在焉,难免想念山下。”
清溪舌尖发苦,不服:“那你说,山下有什么?”
“山下有热闹的人气,我下了山,才知道那是我一直渴望的。”叶青时生平第一次感谢自己不是那么笨嘴拙舌,说起违心话都无比顺畅,“早起有人声,夜里有灯火,集市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走到哪一处都不会觉得寂寞,认识的人越多,能做的事便越多……”
清溪回不出话。
她莫名其妙地想到刚把叶青时带到太微山时,她略有得意地向男孩展示昭光君的书库,男孩一圈又一圈地看着石壁雕凿的书架,眼睛里亮闪闪的痴迷藏都藏不住。
又想到那年除夕,瀛玉不知道从哪儿提来三盏花灯,效仿山下小镇的风俗放灯许愿,她傻不愣登地说要岁岁长相见。
人都是会变的。
只有她如同一块泡不烂滴不穿的石头,孤零零地杵在时间的洪流里,自以为勇武无双。
清溪最后挽回一次:“你非走不可?”
叶青时忍住心头绞痛,生怕从清溪眼中看到恨铁不成钢的失望,双手叠在膝前,深深拜伏下去。
他压下嗓音里些微的颤抖:“还请师父成全。”
清溪沉默片刻:“也不是不行。”
“但有两点。”她迅速恢复平常没心没肺的模样,伸出一根手指,“第一,当年你从百里家那个女修手里拿的东西,给我。那东西很贵重,你拿着没用,只会招来杀身之祸,我养你这么多年,拿来当个束脩不过分吧?”
叶青时立即从随身的佩囊里寻出那块沉海陨铁,双手捧着递过去。
清溪心说可真麻利,接了那块沉甸甸的陨铁,竖起第二根手指:“第二,山下可不是只有你一个修士,没有那么好混。好歹师徒一场,我不想哪天连你的尸都收不到,至少我要知道你有自保之力。你可以选,要么和我论剑,要么和瀛玉论阵,哪天能赢,你立马可以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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