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眠生抿了口茶,闻言轻声笑了出来:“皇权之争,难保不会有有心之人。”
经他这样一说,斐颜还能有什么不懂的。
“所以,那个人被抓住了吗?”
“嗯。有人以为自己能够做到天衣无缝,但漫漫几年时间,纸终究包不住火,又如何保证自己不会露出马脚。”陈眠生颔首。
“不过这也是最近的事,是小五在宫里的线人传来的消息,被秘密处置了。”
斐颜有些不忿:“那人对你做了这么过分的事,为什么还要秘密处置?”
“傻姑娘,”陈眠生低低笑了,“皇子为皇位自相残杀本来就不是什么光彩事,父皇又怎么可能将其昭告天下、广而告之。他不傻,也没有这样做的必要。”
斐颜:“所以,你之前不告诉我,是因为一直没能抓住凶手?”
“是,”陈眠生顿了两秒,眼睫微垂,声音放轻了些,“也不是。”
斐颜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陈眠生道:“其实在你第一次问我,我的身份是何的时候,那时我已找到些有关于当年的蛛丝马迹了。”
他说着说着,眼神却又逐渐放空,思绪好似飘到了更加遥远的地方去。
“我原本考虑的是,等抓到幕后主使,确保我彻底安全后,再将所有的一切通通告知于你,但当后来真正知道那人是谁后,却又突然发觉,好像没什么可与你说的了。”
“我能同你说什么呢,告诉你,我陈眠生其实是个前太子么。”他低呵出一声,话里嘲弄之意更甚。
“小猫儿,在旁人耳里,‘太子’二字的确好听极了,但当加上‘前’这么个前缀后,说到底,其实我现在什么也不是。”
他微眯着眼,指尖一下下在桌面上轻点着。
“事已至此,所有都已成过去。我主动让了太子之位,那人也得到了应有的报应,再同你说我以前的种种,也不过只是我前半生的一场梦而已。”
斐颜下意识地开口道。
“可是现在你的病已经完全好了,你的耳疾我也有方法治,就算是当不了太子,凭你原来的身份和本事,封个亲王什么......”
陈眠生只是微笑着抬眼看着她。
斐颜的声音戛然而止。
那一刻,她好像突然懂得了什么。
其实陈眠生从来不像他表面看上去的那般温润柔和。
从古至今,有资格坐在万人之上的位置的人,哪个会没有属于自己的雄心与傲骨?
陈眠生有资格有能力,本该高高在上,将来成为至高无上的存在,但却因为这病和天降聋疾,哪怕再心不甘情不愿,也只能黯然退场。
她想的的确没错。哪怕当不了太子,今后成不了皇帝,但等到别人上位后,作为皇子的陈眠生再不济,依旧能混个亲王当当。
他也依旧可以用亲王的身份造福天下百姓,一如在东风镇时,他也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帮助关爱着这里的人。
可是陈眠生曾经坐过那个位置。
他是有仁爱之心,但不代表他没有自己的傲骨。
与其让他退居其后,来眼睁睁看着、辅佐他人上位,自己却还要日日夜夜忍受着病痛和耳疾的煎熬折磨。
或许还不如隐退到东风镇这个偏远的小镇上,当一个普普通通的药堂掌柜,彻底告别以前的身份过活。
再然后,心甘情愿地告诉自己,以前的那些都不过是他花了前半生时间做的一个美丽的梦。
在东风镇上的种种,才是他今后要面对的、再真实不过的生活。
或许有人觉得,表面上看起来,因为当不了太子便自暴自弃放弃一切的陈眠生,哪里谈得上什么对天下百姓的大爱,他心里只有那个帝位罢了。
可从意气风发、怀揣着一身本事抱负的陈眠生变成病弱耳聋、告诉自己只能认清现实的陈眠生,他早就成了一个再矛盾不过的存在。
所以在斐颜翻出那张被他藏于木屉里的药方时,他会露出那样的表情。所以在东风镇的其他人因为他的病和耳疾区别对待他时,他也丝毫没觉得有所谓。
所以在没抓住幕后真凶之前,他连自己的妹妹也不愿相见。所以在真凶得到了报应之后,他心里也再掀不起任何波澜。
所以在知道身边的小橘猫换了他的药之后,他也依旧能神色自若地将其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