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春
“杰,开心吗?我们要搬去京都住了呦。”
黑色长发的母亲关掉水龙头,转身蹲下给年幼的孩子理好衣装,又亲了亲他的脸颊。
七岁的孩子,脸嫩的像刚剥了壳的鸡蛋,稍稍用点力就会留下一条红印。
“爸爸公司的调任还有两天就能下来了,杰要记得把自己的东西都装进箱子里后,之后会有搬家公司的叔叔来收的。”
西装革履的父亲抽出鞋拔,又对着玄关边的镜子整了整领带,拎起全家赖以生存的公文包,在门口安静等待一同上班的妻子。
“美纪快点。”
“来了。”
“好了杰,爸爸妈妈上班去了,这两天不用上学,杰要在家乖乖的待着。”
恩爱的夫妻伸出手揉了揉儿子毛绒绒的脑袋,满面笑容的说着再见,然后在孩童的注视之下轻轻关上了门。
无法修缮的老旧水管滴滴答答的渗出水滴,天花板,角落,随处可见正在生长的霉菌。
这里是比乡下还要乡下的弹丸之地。
由各类垃圾堆砌的垃圾山,加装改建,伸手就能够到的隔壁楼墙面,关上灯就什么也看不见的阴暗室内。锈迹斑斑的铁网箍在窗上,防不了外面来的小偷,却让这从里望出去仿佛电视剧里的监狱。
“对了,要理房间。”
夏油杰垂下眼眸,自言自语道,他踮起脚,推开了写有自己名字的木门。
年轻的夫妻从父母手上接过这套房子,又努力了好些年,借由丈夫公司的调任,才终于得以从这个地狱般的地方脱身。
不到三分之一坪的小房间,里面堆满了男孩儿的玩具话本,小小的儿童课桌,是夫妻俩特意给儿子准备的小天地。
他们竭尽全力想给儿子打造一个完美的童年。
“哦…噫!!!”
淡蓝色的墙纸变得灰暗,头顶挂着的云朵灯忽明忽暗。
又来了啊……
听着别人都听不到的刺耳叫声,夏油杰叹了口气,转身把门关上,并静静的等待着屋内发生的变化。
天花板从上而下溢出雾气,榻榻米的角落里黑泥翻涌,空气中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恶臭,所有令人不适的东西在同一时间从四面八方聚集起来。
形成了一只诡异的怪物。
没有手脚的怪物是天空的眷属,它低声地咆哮,并在夏油杰的注视下越变越大。
它宛如一条巨型的长虫,皮肤似下水道的污渍,泥泞恶心,还会随着它的呼吸滴滴答答的往下落。
怪物漂浮于室内,窗户紧闭的房间中刮起无法控制的烈风,用来收纳的老式橱柜在巨大的离心力下吱呀作响,贴切墙上的儿童画仿佛片片雪花,在屋内成螺旋型翻滚。
父母为他准备的画笔,用来做手工的小刀,厚重的图画书……
此时此刻全化作一道道凌厉的攻击砸在这个八岁男孩的身上。
嵌在墙里的图钉划破了夏油杰的侧脸,沉重的字典敲青了他的手臂。
会不会要去打针。
破伤风之类的……
他这样想着。
血液顺着脸颊落下,随着风越来越大,他的身上也逐渐出现了很多的细小伤口。
小小的少年想着晚上要吃些什么,全然不在乎怪物对他生命的威胁。
反正谁也看不见这些怪物。
反正谁也听不到这些动静。
反正谁也不会在意周边人的生死。
谁也不会来救他。
谁也救不了他。
楼下,在帕青哥店输光了钱包的中年颓废男子拎着已经喝空的酒瓶,一脚踢翻了路边的纸箱,被追出来的老太举着拐杖破口大骂。
吵吵嚷嚷的声音同时引起了怪物和夏油杰的注意。
人类之间的混乱使得怪物更加兴奋,而面前幼童的血液则刺激着它的感官。
黑黢黢的眼眶眯成了两条皱纹似的细缝,脑袋转成了一百八十度。
它对着夏油杰吱吱地笑了。
*
“这位女士,您说您的孩子会时不时的跟您说他看到了怪物?”
白大褂的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把手里的蜡笔画一张张推到了夏油美纪的面前。
“是的。”
夏油美纪轻咬着唇,把自己儿子的“作品”翻了一遍又一遍。
儿童的世界应该是天真无邪的,就像远处小桌上的蜡笔一样,充满了棱角和五彩缤纷的颜色。
巨大的躯干,多手多足的存在,尖锐的指甲,绿色紫色黄色黑色相交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