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月”宝号的花田产业在青柳镇外,依山傍水,每到初春百花盛开,紫眠四人都爱去花田的茅屋盘桓数日,每天对花饮酒、说笑弹唱,皆是赏心乐事。
这日清晨薄雾未散,茅檐低小,龙白月带着宿醉慵懒出屋,捧着铜盆去河边洗脸。
她踩着露水刚走几步,便看见河中浮着一叶扁舟,紫眠散发坐在舟上,黑衣被风微微吹起,背影在乳白色的雾中虚缈不定,看不清轮廓。贺凌云身边滚着两三只空酒坛,一身绯红轻衫,正伏在船头酣眠,像一梢临水的花枝。
二人不自觉地保留着过去的服色习惯,又如像这般饮酒泛舟一夜——所谈所想的,都是她与灵宝触碰不到的地方吧?
这时红日煦暖云开雾散,紫眠握起船橹,欸乃一声山水绿。
龙白月隐至茅屋背后,望着一畦春韭喃喃道:“也许,该让他回去看看…”
说服紫眠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龙白月只要皱着眉说上几句,他总会点头的。
“也好,趁此机会可以去探望窗尘。”紫眠莞尔,“他如今跟着师兄,应该长进得快。”
龙白月自他身后搂着他,下巴搭在他肩头道:“哎?你这算
什么话?”
“我算不上一个好师父,”紫眠低头将龙白月的手合于掌心,笑道,“生性散漫,又爱纵容。”
“噫——”龙白月假惺惺一叹,眉开眼笑,“如此说来,不是一个好师父,却是一个好丈夫…”
出游计划轻而易举敲定。灵宝也乐颠颠收拾包袱回娘家省亲,带凌云去见他的老丈人。
明窗尘回到上清宫修炼已有三年,今日紫眠是头一次来看他,即将弱冠的少年再装不了沉稳,第一个冲到山门外迎接,激动得热泪盈眶:“师父…”
紫眠望着他,只微微笑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龙白月打量着快赶上紫眠高的明窗尘,仰着脖子戏谑他:“好小子,个子蹿那么高,不过你得吃胖点,现在太瘦啦!”
明窗尘脸红起来,结结巴巴嗫嚅道:“我吃不胖…龙姑娘…师、师娘…”
龙白月得意地狂笑:“叫不惯就别改口啦!”
这时紫眠才被逗得笑出声,他神态一松,轻轻问候:“窗尘,许久未见了,一切都好吧?”
明窗尘用力点了点头,赧然一笑:“都好,师父,我——”
他话才说一半,身后却已是一片喧闹,明窗尘回过身去,看见众人簇拥着师祖紫玄真人与师伯翠虚从宫中出来,立刻笑着
拐住紫眠胳膊,边唠叨边引紫眠往宫里去:“师父,师祖和师伯来了,他们从早上就一直惦记着你呢…”
龙白月跟在他俩身后,与一大群仙鹤灵鹿混在一起做紫眠的陪衬——众人眼里只有紫眠,此番回到上清宫,大家的态度与从前有了天壤之别,龙白月私心猜度,这些变化都是因为翠虚。
如今翠虚与紫眠坦诚相待,二人虽一个尖利一个温和,交好的情谊却是显而易见——翠虚既然已表态,其余一票师兄弟又焉能不趋附?
就见翠虚骄矜一笑,略退半步,由师父紫玄先念开场白:“紫眠啊,今日你总算肯上山来了…”
紫眠向紫玄真人一拜,行的却已是俗家人的礼:“今日才来看望师父,是紫眠不肖。”
他的动作引得紫玄真人呼吸一窒,说话声无奈发哽:“唉,很好,很好…”
紫眠双眸弯起,笑意深深,越发使紫玄想感慨也不可得,只好苦笑:“我看你小日子过得不错,罢了,还俗就还俗吧,哎,快随我进宫喝茶。”
“是。”紫眠点头,回身去找龙白月。
上清宫到底是清修之地,龙白月可不敢与紫眠太亲昵,摇摇手只肯跟在他身后。一直跟在翠虚身后的青莲真人见她这副样
子,只是抿唇但笑不语。翠虚仍是老样子,懒洋洋瞥了眼龙白月,便与紫眠说话,一句不合就斗起道法。
紫玄真人贼心不死,当然纵容翠虚,希望可以引得紫眠重新修道。于是茶会变成鸿门宴,师徒轮番上阵舌战,惹得紫眠哭笑不得:“师父,我已无清静心,怎得修道身?”
“心里清静不清静,光凭嘴上说算什么?”翠虚细长剑眉不甘心地皱起,不悦道,“紫眠,我只拿你当对手,待会儿翠字辈一起走天罡阵,你敢不敢下场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