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时气势扭转,女伎们人心振奋,转眼间又逃走两三百人。白衣女伎已成众矢之的,禁军们架起弓弩,齐刷刷对准了她。屋檐上红衣女伎撕心裂肺地大叫:“姐姐——”
白衣女伎却置若罔闻,比在指间的箭镞滑过众人,瞄见龙白月,与她对视,快意地喊道:“姐姐,你快走吧,这死法比吞金快活多了!”
龙白月张开嘴,还没来得及回答出一个字,就听嗖的一声,她身后一名士兵倒地——白衣女伎替她开辟出一条生路。龙白月感激不尽,立刻扭身飞跑,还没跑出几步,就听见背后传来红衣女伎疯狂的大喊:“姐姐——”
龙白月只能咬着牙继续奔逃,她清楚白衣女伎已死,心下凄恻——当她顺着她开辟的道路逃生时,她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
斜前方一名禁军架起弓弩,瞄准的角度冲上,显然是指向屋檐上的红衣女伎。龙白月心头一紧,警告自己此刻只能独善其身,可就在她要越过那名禁军的时候,她在最后一刻诅
咒着自己,用往日踏破舞毯的功力,一个鱼跃,扑向那名禁军。
箭矢偏歪,落在红衣女子脚边,她一愣,从姐姐丧生的哀痛中清醒过来,慌忙从另一侧翻下屋檐逃遁。她红色的纱裙翻飞,像一团红云,龙白月侧着脸躺在地上,看着那团红云在屋顶上消失,苦笑着感受刀架在脖子上的清凉。
她还真是一个好人哪,龙白月一边为自己哀悼,一边护着自己贴地的脸颊。她的衣带被禁军拎在手里,那人只管抓活口,蛮横地将她往已控制住的区域拖,那里正蜷着被重新俘虏的女伎,充满威胁意味的刀子白花花亮成一片。
龙白月被扔进人堆里,果然貌不惊人,谁都没想到她是这场动乱的始作俑者。她小心翼翼地待在女伎们中间,盘算着下次该如何脱身。这次失败也罢,她不信就想不出其他法子来。
事态平息之后,内侍太监一清点人数,果然少了一大半,立时气得跳脚:“快去周围搜!除了死掉的,都得给我捉回来!”
痛定思痛,太监干脆花了点时间,将她们每人缚手缚脚,又用布巾扎住嘴巴,免得再互相串通作乱。用木栅栏钉成的囚车被征了来,禁军将女伎们扔进车子,锁好,开始陆陆续续往城外运。
在出城的途中,各个路口都停着拖拉贡品的货车。数万斤的丝绵;宫中的大礼仪仗、大晟乐器、后妃冠服、御马装具;天台浑仪、三馆太清楼文籍图书、国子监书板;藏经、道经书板;内库藏银、宗正玉牒;四百余万匹库绢,四万八千四百匹表缎;朱勔家书画,以及架库油衣什物、生药、玳瑁;景灵宫陈设神御服物,宗庙什物…都等着被清算运走。
战火还没有完全熄灭,京城仍有几处城门上烽烟滚滚。尘土在道路上弥漫,给一切新鲜事物都蒙上一层灰色。黯淡中只有一处是鲜亮的。
透过囚车的木栅栏,当龙白月无神地眼睛扫上那一处鲜亮时,她顿时双目大睁,闪出惊悸的灼光。
紫眠!
她被缚住的双手攀住木栅栏,一道一道地抢过,在拥挤的囚车里挪动,目光从每一条缝隙中追着他的侧脸,再然后是背影。
他被一群燕军将领簇拥着,轻轻走过满是尘埃的街道,身上穿着帝王的十二章服,衣上簇新的十二章纹刺绣,仿佛能发出光来。那冕服并不合身,镶玉盘金腰带束着他纤细的腰身,仿佛能将他拦腰扼断。
紫眠!紫眠——龙白月焦急地呼唤他,疯狂拍打着坚硬的木栅栏,却只能发出不甘心的
哀鸣。最终她的目光在绝望中灰暗下去——为什么紫眠能穿着冕服?他真的叛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