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眠睁大了眼睛。
“你不是我的孩子。”云阳公主仿佛能看懂紫眠的心思，绝世姿容里透着冷淡，轻声道。
“不是？”紫眠一惊，不知所措地喃喃着，“那么…”
“你真正的母亲，只是个普通宫女。”云阳公主望着紫眠错愕的表情，冷冷一笑。她扬起袖子，锦榻边半人高的铜镜立刻发出晕黄的光芒，慢慢从中透出模模糊糊的影像，吸引了紫眠的目光。
一个瘦小的背影出现在镜子里，梳着普通宫女的发髻，怯怯地独立在回廊深处。云阳公主道：“喏，就是她。那么卑贱的身份，只因皇帝的一时性起，竟意外地有了身孕，之后她就被遗忘了，面对尔虞我诈的宫廷，在凶险中苟活下来。”
紫眠如遭雷击，身子猛然一震，呼吸变得仓皇急促。
“…她被人下了堕胎药，一身是血地爬到我这里，求我为她保住这个孩子。”随着镜中景象变换，面对一幕幕残忍血腥，云阳公主只是漫不经心地解说着。
“那孩子…就是我吗？”紫眠脸色惨白地盯着镜子，一旁的云阳公主——他以往幻想成
母亲的人，此刻，只是个陌生人而已。
“是的。她那个时候乞求我，说她需要这个孩子…除了孩子，她一无所有。她所遭受的一切苦难，都需要用这个孩子扳回来。”云阳公主望着紫眠惨淡的神色，无动于衷地冷然道，“那个时候，你母亲的眼睛睁得血红，目光如兽，仿佛我的族类…于是我用我的仙珠保住了你。”
“那我的母亲呢？”紫眠强迫自己从镜子上移开目光，紧盯着云阳公主问道，“她在哪里？”
云阳公主一指殿外竹林：“在那里，她生下你的时候就咽气了——你们的气血实在太弱，我的仙珠只能保住你一个。”
紫眠竭尽全力撑住虚软的身子，不让自己就此颓然倒下。暖阁内寂静了许久，他才嗓音喑哑地问道：“为什么要让我活下来？”
“是你母亲的要求。”
镜中闪过血红的眼睛、青白的皮肤、被汗水黏湿的乱发，皴裂发紫的嘴唇一张一翕：“没有他我活下来有什么用，有他我才有指望…死了也能有指望，求贵妃救活他…”
“只救活他就好…”充满恨意的眼睛灼灼发光，却慢慢黯淡下去。
紫眠闭上酸涩的眼睛。云阳公主从锦榻上坐起身，意味深长地打量着他：“不过，我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自己当年是不是太多事了…”
痛意梗在喉头，紫眠默然望了云阳公主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候在宫外的龙白月见他出来，迎上去，却被他惨白的脸色吓住：“紫眠？”
紫眠身子一晃，他慌忙扶住殿门外的柱子，闭上眼歇了好半天，才在昏乱中缓过神来。他睁开眼，涣散的目光找到焦点，却发直地盯住殿外的竹林，根本无暇注意到龙白月关切的眼神。
紫眠急急向竹林走去，对事态一无所知的龙白月只能留在原地，有些仓皇失措地望着他萧索的背影：“这…这是怎么了？”
“去见他母亲了吧，”云阳公主也走出暖阁，她靠在宫门边斜睨龙白月，嘴角想勾出一丝笑，却没能成功，“所以说嘛，真是搞不懂你们，总是纠缠些无聊的事情…”
龙白月慌忙回头望向云阳公主，嘴唇无力地张开，却讷讷无言。
竹林静谧的深处，紫眠从怀里掏出一张道符，四周阴风乍起，道符哗啦一下从他手里挣出，直直贴上一垅薄土。坟茔中强烈的怨气让紫眠再也支撑不住，他无力地跌进枯败的竹叶中，失神的双眼倏地被泪水蒙住，对着一抔冷土喃喃唤出：“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