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跳下瀑布,被汹涌的水流砸进一个不知名的去处…
再到他醒来时,却已物是人非,不知如何上了随军军师紫眠的船,心却死了…
背上火烫的灼烧和着心痛,撕扯着贺凌云,酣畅的噩梦却突然一转,一股女儿家的嫩香扑进鼻子,伴着一句叫人匪夷所思的话:如果你还能活下来…我就恩准你入赘我家做女婿…
荒诞又滑稽,扰乱了他的梦境,让他郁闷不安满头是汗地惊醒,却只看见陪在他身边,沉睡中的紫眠…
灵宝抓周的时候拿的是木工刨子,她拿不动,却固执地抓着,态度毫不犹豫,让她的爹爹狂喜。
她三岁就能设计简单的器具,七岁开始跟着爹爹做活,雕梁画栋断头台,拱桥农具御女车,她什么都参与,没心没肺。
爹爹说这样很好:单纯不是褒义词,该是张白纸,画红的是红的,画黑的是黑的,写人是人,写鬼成鬼。做工具的人本身就是一件工具,最好单纯得像张白纸,换句话说,就是没有心。
她能没有心吗?她摸着胸口,温温热热,心正跳动得规律又稳当。
十二岁的时候,她跟了爹爹,去给叔叔帮忙。叔叔好像接到很大件的活计,忙不过来,成天满面春风地跑东跑西,都是她和爹爹在做东西。
有一天,叔叔忽然很兴奋地跟她爹爹讲,他替她谋到一桩好婚事。
她不应该相信叔叔的——一个不称职的木匠,能做一个好媒婆?
叔叔带了她往一个大户人家去,美轮美奂的屋子被她的眼睛解构成一个个零件——都是普通手艺,也就不觉得多了不起了。
叔叔跟一个老爷爷搭话,老爷爷不停打量她,很满意地点头,然后他拍拍手,吩咐着:“喊九公子过来。”
呼啦啦来了一堆衣香鬓影,中心簇拥着一个少年,一身白衣,脖子上还围了张白貂皮子,他傲慢地打量她一眼,生气地扭头冲老爷爷吼:“爹,我不要——”
灵宝的心却怦怦跳起来,再也做不了白纸工具了。那公子俊俏得好像戏文里唱的,她看着他,攥着东西的手心就开始微微出汗。
灵宝想讨好他,将手里的东西亮给他看:“看,这是我昨天刚做的。”
那公子轻蔑地瞥了一眼她手里的花骨朵,冷哼:“这是什么?”
“莲花,我做的木莲花。”灵宝笑起来,演示着,“看,它底下有根绳子,拽一下,莲花就能打开…”
他赶紧夸夸她呀。灵宝脸有些红——这莲花在她心里也开了一朵呢。
那公子却偏过头,搂了搂身边一个丫鬟的脖子,鼻子一哼:“哼,什么鬼玩意儿,你连我的丫鬟都不如,我懒得理你…”
初开在心头的莲花,还没敢绽放,就蔫头蔫脑地谢掉了。
沮丧的公输灵宝愤怒起来,圆溜溜的眼睛开始上下扫视那九公子。
九公子被她的眼睛盯得身子直发毛:“你想做什么?”
“我是想做什么,可就是有点不敢。”
“哼,做大事的人,就是要心狠手辣,有什么敢不敢的。”九公子撩撩头发,故作帅气地一甩脑袋,斜睨她。
“好…这可是你说的…”公输灵宝收起木莲花,小手往身后摸去。
九公子好奇心被吊起,等着看她又摸出什么古怪玩意儿。孰料灵宝掏出了一个木拳头,拳头后面连着折叠在一起的木架,她抓住木架开叉的尾端,只一捏,折叠在一起的木架瞬间展开,拳头直直飞出,往九公子鼻梁上夯去。
鼻血乱飙,飞上九公子的白衣胜雪,更觉触目惊心。
公输灵宝慌忙跑开,丢下身后一片哭天抢地的烂摊子。叔叔气急败坏地拎着她回去和爹爹吵架,爹爹却乘机提出来和叔叔决裂。
我也是有女儿的人,你叫我们做的迷车迷楼,实在是伤天害理的东西…爹爹冷脸丢下一句,拿了包袱就带她走。
灵宝不懂了,爹爹不是一直都说,做工具的人本身就应该是一件工具,最好没有心吗…
叔叔追在他们身后骂着:如果我有儿女,何必求着你们,这门亲事横竖是定下了,等灵宝及笄,我就来接她…
爹爹…
灵宝,爹爹错了,工具是应该没有心,但工具应该长眼睛,分辨出一个好人,再跟着他…
嗯,她听爹爹的话,所以…她逃婚了,骑上爹爹做的木鸟远走高飞,去寻找一个好人…
或许有一天,她不会再是工具或白纸,心里的那朵莲花,还会再开出来…
公输灵宝被蚊子咬醒,烦躁得直抓脸:“呜呜呜呜,讨厌,为什么蚊子那么多。”
废话,她现在正露宿野外咩!她怔忡了一会儿,掏出怀里的木莲花,拉了一下花蒂上陈
旧的绳子,木莲花层层叠叠的花瓣绽放开,即使过了许多年在夜色下依旧精致漂亮。
公输灵宝失了一会儿神,忽然叫嚷起来,袖子拼命擦拭着木莲花瓣:“哎呀,沾到那臭男人的血了,好讨厌…”
“啊,睡不着啊…”
客房里,龙白月在榻上不知道翻了多少次身。太不像话了,不就是亲了一下吗,至于激动成这样嘛!
她无奈地望着窗外明亮的上弦月,脸颊不争气地又开始热起来:“啊…亲到他了…”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她懊恼地又翻了个身,躲进帐幔幽暗的影子里。
一宿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