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白蛾

“嘿,我是粗人,可欣赏不来这一套,”贺凌云笑着撇撇唇,“动心了,就只会掀了帘子冲进去吧。”

“哈哈哈,武翼大夫真有意思,”陆文潜被贺凌云的大粗话惹笑,抱拳咳了一下,“那些可是官妓,岂是我们能轻易碰得的?”

“没错,看得碰不得,正挠着我的痒处。”贺凌云挑眉,流星样的眸子漾过一道恶劣的笑意。

“哈哈哈,武翼大夫难道不明白,这正是如斯佳人的妙处,”陆文潜兴味盎然地笑,凝望着水亭那边,“眉眼传情、猜谜射覆、诗词酬唱,更令人觉得意味深长啊。”

“寿安尉是雅人,早早中了进士,又是文名满天下的安学士门生,那样的场合,自然是如鱼得水了。”贺凌云有些瞧不惯他磨磨叽叽的文人腔调,敷衍着恭维了几句。

“不敢不敢,我也甚少与官妓热络,那些女子,美则美矣,多是逢场作戏罢了,”陆文潜微笑着,听得水亭换了曲子,调子恰是《少年游》,他的神思瞬间飘离开去,不自禁地轻轻跟着吟唱,“含羞倚醉不成歌,纤手掩香罗。偎花映烛,偷传深意,酒思入横波。看朱成碧心迷乱,翻脉脉、敛双蛾…”

一边的贺凌云忽然拂了拂他的肩。

“怎么了?”陆文潜无端被他打断,有些纳闷地问。

“刚刚你的肩上停了只白蛾。”贺凌云答他。

奇怪,仔细看又不见了,是他眼花了吗?

陆文潜看看自己的肩:“是吗?看来已经飞走了,谢谢啊。”

“没什么,我们进去吧,出来这许久,里面的人该找了。”他竟然出现幻觉,难道金蚕蛊加深了?贺凌云情绪懊丧,对眼前的良辰美景全没了兴致。

大厅里依旧热闹非凡,众人看见二人进厅,兴高采烈地起哄:“两位文武新贵进门,真是好兆头啊。”

“是啊,尤其是寿安尉,我们可是听说了你在柳州的韵事,快把你的新词唱一唱,如何?”主座上的宰相酒喝得脸通红,

肆意地拿陆文潜调笑。

“大人要听曲,晚生岂敢不从。”陆文潜笑着一揖。

早有好事者安排好了丝竹,《秋蕊香》的调子响起来,陆文潜立在大厅中央,修长的身型好似临风的玉树。他缓缓朗声吟唱:“帘幕疏疏风透,一线香飘金兽。朱栏倚遍黄昏后,廊上月华如昼。别离滋味浓如酒,著人瘦。此情不及墙东柳,春色年年依旧。”

一曲唱罢,满堂喝彩。

“这阕词作得妙绝,寿安尉真是少年才俊,前途不可限量啊,”宰相大声赞叹,语毕掉脸吩咐左右,“着几个丫头取拂尘来,怎的厅里竟有蛾子在飞,休得怠慢,叫我失了脸面!”

“厅里有蛾,是祥瑞征兆,大人不必太过认真啊。”在座众人趋炎附势。

只有贺凌云和陆文潜,闻言脸色微微一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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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大清早的,贺公子怎的特意前来?”明窗尘高兴地放下船板,他看见跟在贺凌云身后左顾右盼的陆文潜,有些意外,“贺公子,这位是?”

“在下寿安尉陆焞。”陆文潜上前递上名刺,“贸然拜访紫眠大人,有事相询。”

“哦,陆公子这边请。”明窗尘恭敬地接过名刺,给他们让道。

紫眠勉强起床,有些头疼。

“值完宿卫后回家,刚好碰上下朝的文潜。他说昨晚碰上怪事,我就带他来你这里了。”贺凌云大咧咧地在紫眠卧榻上坐下,舒服地叹口气,有些疲倦,“我说,你什么时候去上个早朝啊?成天这样睡大觉,羡慕死人了。”

“我已经习惯称病不朝了,一则起不来,二则也好不碍某些人的眼。”紫眠满不在乎地回答他,认真和陆文潜打招呼。

“昨日宴罢还家,晚间起兴唱词间,恰巧看了镜子,镜中肩上确有一只白蛾,可是再仔细找,却不见白蛾踪迹,在下觉得事有蹊跷。”陆文潜一边说明情况,一边接过龙白月递来的茶水,谢过她。

“紫眠,你倒是帮文潜看看吧。”贺凌云白了一眼站在一边凑热闹的龙白月,龙白月也不睬他。

紫眠观望了一下陆文潜的气色,请陆文潜唱词,其间倒是没有白蛾出现。他取过沙盘替他扶乩。

乩笔在沙盘上缓缓写出两字:“蓼淑”。

“身边可有人事物,与此相关的?”紫眠问陆文潜。

陆文潜迟疑着开口:“没有…只有一位相识,名叫杨念淑的,不知可有关联。”

“杨念淑是谁?”贺凌云好奇地问了一句。

“是我在柳州认识的官妓,与她有过酬唱,”陆文潜想了想

,又开口,“说起来,看见白蛾时所唱的词,倒都是为她而写。”

官妓啊。真叫龙白月羡慕,能入编朝廷的乐籍,旱涝保收,真是想不来的美事,可惜她出身卑微,应征不上啊。神游方外间,瞥眼瞅见对面贺凌云了然鄙视的眼神,把她气个半死。

“她父亲原先是个小官,由于渎职,被罚没家产流放西北,而她被编入乐籍。我初次见她,是在柳州太守的宴席上。”陆文潜陷入如烟的往事,带了些惆怅,轻声述说,“她刚入乐籍不久,应酬不来,与席间的气氛格格不入,被人灌醉了,偷偷缩在角落里。是我发现了她,‘含羞倚醉不成歌,纤手掩香罗’…”

“后来呢?”乳臭未干的明窗尘喜欢听故事,兴奋地猜,“你们相爱了?!”

“呵呵,怎么会相爱呢?规矩上不许的,‘偎花映烛,偷传深意,酒思入横波’,一切只能止于暧昧罢了,相思也是有的,‘看朱成碧心迷乱,翻脉脉、敛双蛾’,她真的是很美好的女子,纤弱、羞涩、美丽,但都是官场上的应酬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