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泡破裂的同时,集市另一头发出一声巨大的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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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烈把草蚱蜢塞进少女手中,然后飞快跑回自己的摊位上。
重新坐下时,他的表情依旧算不上好看,甚至比先前喻见看到的还要阴沉几分。旁边刚过来炸.爆米花的阿婆不由多瞧了他几眼:“小伙子,你没事吧?”
瞅这脸色,看起来像是要杀人一样。
池烈抿着唇,没吭声,只是摇了摇头。
阿婆倒是没被他吓到:“瞧你嘴唇干的,快喝点儿水,别一会儿中暑了。”
池烈很不习惯这样亲切自来熟的寒暄,淡淡点了下头,伸手拿过水瓶。
还在生气,被太阳晒着,他头晕脑胀。直到拧开瓶盖,闻见冰冰凉凉的清甜,才发现这不是他自己带过来的那个水瓶。
池烈手一顿。
几秒后,他若无其事地喝了口绿豆汤。
水瓶做了保温设计,在井中凉着的冰镇绿豆汤此刻依旧凉爽。小贩往里面加了绵绵的白砂糖,一口下去,唇齿间都是止不住的甜。
阿婆坐在一旁,看见旁边的少年明明只是喝了几口水,不知为何,放下瓶子时,眉眼间凌厉的神色却缓和很多。
算了。
池烈回味着那点甜,整个人懒洋洋的。这一回,他就不和她多计较了。
池烈心情难得不错,接下来的摆摊生涯似乎也跟着一同顺风顺水。要价不高,几个大件很快被买走,没过多久,只剩下一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儿,还有那个最大的立式衣柜。
日子好像也没那么难过。
池烈一边数钱,一边想。
尽管他近乎身无分文地离开岑家,搬进老城区的第一天就和人打架,如今还得在废品站打工谋生,但生活的确一点一点变得温柔起来。
他活着。
而且会活得更好。
“这柜子多少钱?”
池烈正在出神,有一个中年人问起立式衣柜的价格。
他迅速把钱收好:“五十。”
其实按理说这么大的柜子,又没有什么损伤,收来的时候近乎白送,完全可以卖出更贵的价格。但吴清桂已经定了价,池烈也就不打算多要。
至于虚报价格从中抽成的念头,他压根想都没想过。
中年人递给池烈一张五十块钱,又指了指停在不远处的卡车:“小兄弟,帮我搬到车上吧。”
池烈点点头,正要拿过那五十块钱,不防一旁突然冲出来一个年轻人,扯着嗓子大喊:“不能买!这柜子是偷来的!”
池烈手一顿,还没作出什么反应,中年人先把钱收了回去,佯装吃惊地同年轻人一唱一和:“真的吗?怪不得卖这么便宜!我还觉得奇怪呢!”
两个人存了找茬的心思,刻意将每一句话都说得格外大声。集市上人多,不一会儿,看热闹的人就凑成了一个小圈,把他们团团围住。
“和你说话呢!”
年轻人嘴皮子不带停地说了半天,始终没见池烈吭声,担心这个少年不上套,于是伸手狠狠推了他一把。
池烈后退一步,撞在立式衣柜上。
衣柜原本放得很稳,但中年人趁年轻人大声宣传的时候偷偷挪动,已然有些歪斜。如今他这么一撞,衣柜跟着向后倒去,砰的一声,直接砸在阿婆用来炸爆米花的机器上。
“哦呦呦!”阿婆吓了一跳,“你们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手!”
池烈没说话。
衣柜轰然倒下,爆米花机被砸倒,连带着那个装着绿豆汤的水瓶也骨碌碌地滚开,顺着人群缝隙,离他越来越远。
池烈盯着滚落在地的水瓶,莫名想起当年去到岑家的第一天。
那时他还小,大概只是六七岁的年纪。岑平远和方书仪笑着拉起他的手,带他去看专门为他准备的房间。房间很大,床上放着变形金刚的正版玩具,书柜里摆满当时最火的连环画。
那个时候,他也像今天一样,模模糊糊地觉得,生活终究是在变好的。
水瓶渐渐滚远,被围上来瞧热闹的人群遮住,再也看不见了。
池烈收回视线,面无表情地盯着还在表演的两个骗子。
真可笑。
像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活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