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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曾经(下)

“如果今日你出事,这个决定会让我后悔一生。”

“为何?”兰坯不懂,因为宁桥松走进大雨中的神情是无惧无畏的。

“我与淇清兄一致看好你,以你的坚韧、才智将来会成就一番大事,比今日所为更加有意义,倘若你夭折于今日,我定会后悔终生。”

一时之间,兰坯不知说什么,让他最震惊的一件事在于,宁桥松和温淇清竟然会看好他,认为他将来会成一番大事。

“我的父亲是屠夫。”兰坯向他强调。

宁桥松露出了不屑地笑:“那又如何?”

雨天路难走,宁桥松背着他走了五里路,把他放下来的时候,兰坯看见他的手指满是伤口。

浑身湿透,站在窗边喘气,他体力透支了,感受到了自己的目光,他回以了一个善意的笑容。这时有个被救的女童走到了宁桥松身边,递给了他一朵小花,那是被山洪冲毁前,家门口新开的桃花。

虽然家园被毁,但火种被保留了下来。

那一刻,他好像明白了宁桥松心之所系。

自那以后,他和宁桥松、温淇清的关系渐渐发生了变化。

兰坯开始学会了像温淇清低头,学习为人处世那一套,温淇清教他的第一个道理,那就是在官场,首先要摒弃的就是“骨气”,但不能抛弃的,也是“骨气”。

后来,宁桥松牵线搭桥,让自己的父亲宁长筠,当朝的丞相,收了他做弟子。

相处之后,兰坯才发现,天之骄子的宁桥松,时常被宁长筠骂得狗血淋头,他挨骂时很丧气,出了门以后,立刻变成了无事发生的模样。

有一日,兰坯忍不住,开口问他:“为何读书。”

宁桥松赠给了他一本书,那便是杜甫的《杜工部集》,他说:“我想要的,都在书中。”

杜甫的诗集,兰坯当然读过。

宁桥松虽未直说,但他通过他的言行,能猜到。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①

再后来,三人在书院后头的松树之下义结金兰。

三人在书院就是最出众的,春闱齐齐上榜,包揽了前三,殿试上宁桥松摘得状元,温淇清则是榜眼,而兰坯是探花。

就在殿试之上,兰坯被沈复钦点去了刑部,而宁、温二人则去了翰林院。

这次安排,让兰坯大受打击,但在两位兄长的鼓励下,也渐渐改变了沮丧的阴影。

三人虽然走在不同的路上,却为了一个目标努力,无论经历了什么样的苦难,也能互相扶持。

直到那件事发生,掐灭了他们的为之奋斗的目标。

宁桥松死了。

兰坯没有见到他的最后一面,因为宁长筠不许他去祭拜,他看见的,是宁家门口,那滩深红的血迹。

看着那滩血迹,兰坯头疼欲裂,张嘴大喊着兄长的名字,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想要去送他最后一程,步履无法前行。

他醒来时,发现屋内一盏烛灯发出了微亮的光,他连滚带爬地下了床,走到床边推开了窗户,抬头望,天空明月高悬,月晕围绕,就像当初他们兄弟三人金榜题名时,对月饮酒的月亮-->>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p>,他抬手,看见了手背上的皱褶,原来月光已经变成了二十年后的月光。

院子修葺有佳,他过了上锦衣玉食的日子,也站在过权力的顶端,对镜而望,早就找不到当年读书时的倔强的书生模样了,正是如此,他心悲凉。

兰坯穿着白色的亵衣,直奔后厨而去。

寻了一坛上好的酒,拿起柴火堆中的一根长棍做拐杖,然后一瘸一拐地从后门走出了兰府。

他醒来的时候,恰巧沈瑶处理繁杂家事,暂时离开,而兰言诗和兰拷恰好来看他。

兄妹两人看见父亲提着酒,拄着拐杖往后门走,于是赶忙上前。

“父亲,父亲。”兰拷喊了两声,兰坯并未回头,于是他上前抓住他的手臂,阻拦他,却被兰坯一掌推开。

兰拷无设防,被他推了个踉跄。

兄妹二人抬头,见兰坯神情不似平常,像入魔了一般。

“不要阻挡我去看他!”

兰言诗按住兰拷,让他先勿妄动。

兰坯没理二人,继续往前走。

他们便悄悄跟在他的身后。

兰亭昭听下人说兰拷来看父亲,于是也找了过来,她来时,刚好看见了两人的背影,于是也跟了上来。

“哥哥姐姐,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天色已晚,难免让人生疑。

追上去以后,她看见了兰坯的背影。

兰言诗想打发了她回去,但兰亭昭不肯,眼见着父亲越走越远,兰言诗也不再同她争论,三人小跑着追了上去。

父亲往城外走去。

夜半时分,他的拐杖声敲着青石板,像木鱼与钟声。

他走了半个时辰,到了城外的清源山。

夏日山中蝉鸣四起,树木丛灌中尽是蛇虫,三人很是担心。

兰拷走在两位妹妹的前方,用手拨开了杂草,为她们开辟一条路。

其实青源山有一条修葺完好的路,但兰坯执意从小路而上。

兰坯在夜里走了一个时辰,最后终于停下了脚步。

他的面前是一座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