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坯到了自己向往已久的浩瀚书院后, 他才发现心中的圣地,也按三六九等划分。
官宦世家子弟又分成三六九品,家中官儿越大的, 越受追捧,因此宁桥松身边总是围着一群人, 来到书院的第三天, 他才知道这个藏在树梢睡觉的男子, 是当朝丞相宁长筠的庶子。
而那天呼喊他离开的人,叫温淇清, 家世不比宁家显赫, 却也是个书香世家, 祖辈世代都曾在翰林院编修。
他的身份,他们也很清楚。
那时,书院还没有统一的服饰, 底子是什么, 一眼便能瞧出来。
他穿着粗布麻衣, 四周皆是锦衣华服的书生。
面对时不时发生的讥笑, 兰坯默默发誓, 一定要将这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们比下去。
待他金榜题名, 看他们还笑不笑得出来!
凭着心中一股傲气, 他日日苦读至深夜。
寝舍是六人同住,其他人先后在亥时左右入睡,他便坐在中庭读书,中间撞见过几回人, 后来便挪到了琴房的廊檐下默读,他从家中带了蜡烛,春夜风大, 火苗燃了又灭,他便去后厨找了废弃的旧纱窗,拆了纱布洗干净了做了一盏纱灯。
他孤行一路,直到入夏。
山里清凉,兰坯穿着亵衣,披着外褂,将纱灯放在阑干上,就着烛火去读《谷梁传》。
不知不觉中,烛火没了。
他从家中带来的蜡烛已经用完了,托家人送来的还没到。
望着庭中种着的绿梅树中飞舞的几只萤火虫,他想,古有学子雪案萤窗,或许,他抓几只萤火虫,将他们装进纱布中,也未必不可。
这么想着,立刻扔了肩上的外褂,本来要扑流萤,谁料想却被地上的石子给崴了脚,狼狈地摔在了地上。
这点疼痛在他来说可以忍受,正要站起来,却看见廊檐的尽头,有人提灯而来。
“是你?”
来者正是宁桥松。
此时他穿着一袭雾绿麻衫,乌黑的长发披在肩头,用发带随意的绑束着。
宁桥松提着灯,幽黄的绒绒灯火之下,他打量了一番兰坯,开口说:“山长方才派人通告说有山贼潜入山中,命所有的学生都在寝舍呆着,以防意外,我左右寻你不见,听人说你往西边来,于是沿着路过来看看,原来你藏在此处?”
“知道了,我这就回去。”
兰坯爬起身,拍了拍身上沾的泥屑,没与宁桥松谈天,而是走回阑干处,抱着几册书,往回走。
宁桥松跟在他身后,问他:“你夜夜都在此处温书?”
“与你何干?”
兰坯的语气冷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让书院里很多人都不喜欢他,说他猪肉铺子出来的出身扮清高,但宁桥松不以为意,继续问他:
“兰兄,你为何读书?”
为何读书?兰坯凝眉不悦,自然是为了……
他的目标很坚定,但当宁桥松问他的时候,他却没法掷地有声地说出口了。
“我和天下学子都一样,为金榜题名!”
“那金榜题名之后呢?
兰坯停下脚步,他有些无措,他的闷头为了那个目标努力,就是想让瞧不起他父亲的人瞧瞧,屠夫也能教出状元,而宁桥松所问让他迷茫,金榜题目之后呢?
这个问题,他没有想过。
宁桥松没有继续逼问他,两人一前一后,往寝舍走去,宁桥松:“山长让我明早去看看山下住着的村民平安与否,若有财物丢失,便记在册子上,一同交予官府,兰兄,山下村民众多,你明日可愿陪我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