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都是身外物,她有他就够了。
过了巳时,她去厨房看了看正在忙碌的沈甘棠和蜜心。
祖母准备很多配菜,去感谢这个救她孙女的公子。
蜜心则搬了张板凳坐在灶前烧柴。
兰言诗不忍多看,她心中有愧,也知道她们会因为她的失约而痛苦,但她顾不了那么多了。
她心里有一根弦,已经快要断掉,程国公的那份信,就是磨弦的刀。
“我去看看世子。”
她离开后厨,拿起将行囊装进一个果篮,用布盖上,对府中的丫鬟们说:“我去买些糕点,去去就回,不必跟随。”
那些人顾忌她的身份,担心惹怒她,不敢跟上,默默转身去禀告了刺史。
刺史也没觉察到异常,而是责怪自己招呼不周,连公主喜欢吃糕点都不知道……左思右想,还是决定要亲自去伺候着,但城里糕点铺子多,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家……粗苯的丫鬟们,也不问清楚。
兰言诗出了刺史府,找了家裁缝铺子,换了身男装,戴上了帷帽,直接往城外去了。
春日里的小雨细密,城外的土地渐泥泞,走了一个多时辰,到达约定好的亭子时,她的靴子早就沾满了肮脏的泥泞。
她平日最注重形象,但今天,她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那满目的青山中。
因为她知道,她要等的人,会从那一片青郁中走来。
她坚信着。
即便时间流逝,午时渐渐过去。
她站在亭下,一动不动。
微风拂来,吹开了帷帽的一角,细小的雨点打在她的脸上,她抬指抚摸,指尖湿润,让她晃神。
她这才发现,山中散落着一些山樱和桃树,粉黛点点,像她期待的心。
她在山丘上等了他好久,久到双腿麻木,久到天色渐晚,他没有来。
兰言诗不知,在她等待时,有人站在山脚下,望着她的背影,不言不语,看了她很久。
细雨把他整个人打湿了,他看着她痴等的模样,双眼通红如泣血,不甘忿恨,握拳透掌,血珠从掌心流出,被雨水冲刷,不留痕迹,他最终咬牙对身后的人命令道:
“走!”
她要等的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凉州。
兰言诗仿佛感应到了他的离开,忽�对这那不动的春山大喊道:
“漱滟哥哥,你答应过我,要陪我去江南看莲花,你为何还不来!我腿麻了!你还要多久才来——”
“你骗我!程迦,你这骗子,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春风动春心,流目瞩山林。②
她盼望的,期待的,不管她如何哭喊,都没有来赴约。
她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直到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她以为他来了,倏地回头,满眼希冀地望着来者,那人撑伞而来,身姿颀长,与他有些相似,但……不是他。
他的油纸伞抬起,露出了真容,看清那人是谁以后,她的眼神充满了诧异,美丽的脸庞更加苍白,更多是失落。
来的人,不是程迦,是程释。
多日不见他,恍如隔世。
他穿着的,不再是她兰府奴仆的服饰了。
他今日所穿,乃是一袭深青色的圆领长袍,锦缎上绣着黄鹂纹饰,腰间佩馀石八銙,头戴薄质黑纱幞头,若不是知他底细,会让人误以为这是哪家的朝廷新贵,抑或春风得意的探花郎。
兰言诗看出来了。
这是官服打扮。
他入朝堂了。
看样子,是个九品或者八品小官。
得了这下下品阶,迫不及待地来她这里耀武扬威了?
比起她的狼狈,他神采奕奕,宛若面开桃花,左眼角下方的朱砂痣,红豔依旧。
“几日不见,变得如此狼狈?看来真真是离不开我的伺候啊,主子。”
他的语气是戏谑的,让她生怒,她回了他一个字:
“滚。”
程释收敛了笑意,蹲在她面前,神色认真地看着她,语气也沉了下来:
“他不会来的。”
“他会来的。”
“兰言诗,程迦不会来的。”
他见她沉默,解释道:“他在凉州停留太久,父亲起了疑心,数日前已经命人告诉他速速回洛阳。”
程释看见她为了一个爽约的程迦,弄这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里拧一团,发酸发涩发醋道:“前世,女儿节,你分明答应了我,与我去吃兔子糕,�后共赏花灯,却让我在柳树下枯等一夜。”
“你有什么想解释的吗?”
那时,他从兰府离开,入吏部司为员外郎,仕途顺利,便缠着她,让女儿节陪自己同游,他开心了整夜没睡,也是生平第一次好好打扮自己,为了和她相称,那天,他把自己穿得像个道貌岸�的世家子弟,腰间甚至配了把白玉剑和牡丹聚骨扇。
他站在约好相见的柳树下,诚欢诚喜地等着她,等到月上柳梢,等到灯熄人散,她没有来。
她消失了。
他疯了一样找她。
七日后,他终于从旁人口中得知那夜她去了哪里。
原来在那晚,他像个傻子一样痴痴等待之时,她为了一生荣宠,入了太子帷帐。
【上卷完】
作者有话要说: ①:为《郑风》的第十首。
②:出自《子夜四时歌·春风动春心》,佚名。
阿释的官服我结合了一下唐朝和明朝的,唐朝八、九品没有刺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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