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谈完此事,掌柜的敲了门,说配饰已经都拿了过来了,柳云霞便让他都抬进来。
抬?
兰言诗看见了整整三大箱子的配饰,略微惊讶,天外霞坊主要经营的是服装生意,柳云霞自己爱美,有收集珍贵饰品的喜好,所以她才来她这里瞧瞧,有没有什么好看的……如今,这箱子里的簪钗步摇,梳篦珥珰,美轮美奂,样式繁多,让她看花了眼。
“你来得太巧,姐姐我前两日才将隔壁的流珠阁给买了,看上什么,随便挑!”
她能收购洛阳排号前三的饰品阁,是乘了兰言诗的东风,自从上次兰言诗来挑了春衫,她将信给了程迦以后,程迦当时没反应,过了两天后,莫烟告诉她,世子同意了她收购隔壁铺子的提议,这提议,原本被搁置了两年了。
兰言诗挑了一个金银花钿,形如梵莲,不记得在哪里见过这图案了,但是她喜欢;
又拿起一个臂钏,上头镶嵌着猫眼绿宝石,她喜欢,“这个怎么戴?”
“这个你用不上。”柳云霞靠在一边,赏心悦目地看着美人挑选美物,“这个是舞姬跳舞时戴的。”
兰言诗喜欢不同寻常的东西,她的性子里又带着叛逆,于是收了。
最后一个箱子里,放了只未打开的小木箱,“这是什么?”
“那个挺夸张的,我觉得不适合你入宫戴。”
“让我瞧瞧。”
“我算是明白了。”这小姑奶奶就是要和人唱反调,“你觉得,适合?”
兰言诗看到里面的东西,顿时两眼放光,流露出惊艳之色:“我要了。”
-
从天外霞坊出来后,兰言诗直接去了山水斋。
这家店铺,卖画,卖字,卖书。
书是最常见的,画一个月售一回,但珍稀名贵的画,一年能有一次售卖已算不易了。
兰言诗记得,前世,在她十五岁时,齐、宿、毫州发生旱灾,程迦拿出自己的《烟云十二山》义卖赈灾。
天水斋,她娘不许她来。
但她在程迦的画买卖时,曾偷偷来看过一次。
他笔下的山水,一眼入了她的眼睛,青绿之间,天地辽阔,让她牢记一世。
“姑娘,这山水斋,咱们还是别去了罢。”王嬷嬷忧心忡忡的。
“我去给陛下挑贺岁寿礼。”她拿这个理由,王嬷嬷也拿她没法。
“嬷嬷,这不过是个普通的卖书画的店子,为什么娘不许我来?”
王嬷嬷与田嬷嬷对视一眼,两人相继沉默,兰言诗见她们不答,自己先行进了店铺。
店铺的掌柜没见她,洛阳城里的贵女,多爱书画,他自己见过七七八八,但眼前这位,一入门来,令他们这简单清幽的书画斋,顿时熠熠生辉。
“请问您是想买书,还是买画呢?”
“买画。”
“请问您是要买山水画?美人图、牡丹图?”掌柜的见她四处张望,以为她头一次来这里,也不懂挑画,于是问得很是仔细:“或者用于来挂于何处?”
兰言诗直接拿出了玉扳指递给他,“我要见你们老板。”
掌柜的接过扳指,态度立刻转变,从客气的变为谨慎恭敬的,“您稍等,小的去去就回。”
他入了里间,山水斋外间虽然平平无奇,但里面,庭院青苔深深,竟有一眼活泉,流水潺潺,鸟鸣阵阵,四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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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个年过四十的男子,正坐于木椅上,静静地翻看着米芾的《蜀素帖》,那女人,昨晚发癫,跟他说掌握了一个独特的法子,能治他的双腿,对着他的腿一顿乱按,两个时辰,他一点感觉都没有,倒是把她给累个够呛,何必呢,他已经十七年没走过路了,早就习惯了。
“主子,有个姑娘拿出了这个,说要见您。”
他接过玉扳指,笑了笑,果然是商人啊,这么快就要他偿还人情,“带她进来吧。”
“是。”
兰言诗被掌柜的领了山水斋里面,她是第一次进来,目光四处好奇地打量,然后看见了在廊檐下,一个中年男子正在看她,他的双腿上盖着厚厚的貂毛毯,年纪虽到中年,气质朗月清风,年轻时定是个俊逸的男子。但让兰言诗感到奇怪的是,他看着自己的目光,流出惊讶,那惊讶随着时间变长,不仅没淡,最后变成了不可置信。
“你母亲姓沈?”
这是两人见面后,第一句话。
“嗯……”原来这人认识母亲,她与母亲长得像,这人能认出来也不出奇。
“她让你来找我的?”他的言语间颇为激动,兰言诗看见他攥着木椅想要站起身,可是几次尝试后,仍然没有站起身。
兰言诗默默摇了摇头,母亲可从没跟她提过此人,“我是来买画的。”
他捏了捏自己的额心,“是我误会了,抱歉。”
“您还好吗?”兰言诗见他似乎不太舒服。
“无事。”他收敛了情绪,抬头问她,目光很是温柔,“你想买什么画?”
“不知道怎么称呼您。”
“我叫李蒟,你若不介意,叫我一声李叔叔。”
这人瞧着儒雅随和,让人不知不觉中,愿意听他的话。
“李叔叔?那你叫我娉婷好了。”她不想报上大名,“今日我来,是想买一幅山水画,我要最好的,赠人用。”
李蒟听完她的话,知道她并不懂画,旁人来买画,是询问年份,名家派系,她一上来就是要最好的,这性子,倒是和她娘亲有八分相似。
“我书案上有一些画卷,你去看看,看看有没有合眼缘的。”
“多谢叔叔,愿意帮忙。”
李蒟看她乖巧有礼的样子,比她娘亲当年,简直天壤地别。
兰言诗来到书桌前,随手拿起了一卷,她心存疑惑,她想要最好的,这随意放在桌上的,能使最好的吗?她手中的那卷,纸张旧而泛黄,见青山一座,黛绿之间,意境辽阔,见题字处,看见了“庐山”二字,她不懂画,但直觉上认为这画甚好,于是先把它放在了一边,纳入了选择之内。
再拾起一卷,所画乃是游春图,江南二月,山涧桃李花开,人们慕景而至,泛舟,赏花,成趣。再看水天相接,山石掩映,青川桃红,这“咫尺山水”,有一番蜉蝣朝生暮死,万物不仁,以天地为刍狗的意境。她也喜欢,于是也纳入了考量范围。
最后又挑拣了一番,来到李蒟面前,对他说:“李叔叔,我挑了两幅,可我不懂画,您能否帮我看看?”
“好。”李蒟接过她的画,展开一看,面露苦笑。
兰言诗以为她挑得不好。
“你喜欢哪幅?”李蒟问她。
“都挺喜欢的。”
李蒟说:“那你都拿去吧。”
“啊?”
“当年,我欠你娘一个人情,如今都还给你了。”
“去吧,我累了,想要休息了。”
“多谢叔叔。”
兰言诗抱着画,边走边回眸,那个李叔叔,仍然坐在木椅上,一动不动的,好像他的腿,似有隐疾,不宜挪动。
李蒟看着兰言诗的背影,仿佛看见了当初的沈瑶,他们相识的时候,她也是这个年岁吧。
她女儿,眼光很好,一挑就是山水图里排名一、二的画,第一幅是顾恺之的《庐山图》,第二幅是展子虔的《游春图》,外界以为这画已经遗失了真迹,其实画流落于外,他找了十年才找到,旁人要,不可能给。
但是那是她的女儿。
他的命都是她救的,送给她两幅图,又算什么。
一别十七年,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如何了,那个男人,对她好不好。
-
兰言诗还以为要花好多银两,费好大功夫才能买到的画,就这么轻易到手了。
她有两幅,一幅给程迦,另外一幅,就送给爹爹吧。
爹爹也是个热爱笔墨之人。
这么想着,她下了马车,就直奔兰坯的院子。
兰坯和沈瑶恰巧都在,一个看书,一个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