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兰言诗第一次踏入程释的房间。
他的房间, 冷冷清清,唯有一床,一桌, 一椅罢了。
就连用的被褥都是旧的。
蜜心那丫头,心里讨厌程释, 不知从哪里找来的陈年旧物,都塞进了他的房中。
“爹爹, 我要最好的医师, 务必保住他的左腿。”
“娉娉, 这里有爹爹, 你放心吧,让医师先给你瞧瞧吧,乖孩子。”沈瑶对她说。
兰言诗连连摇头,“我没事,先看他,我们兰家不能欠他的。”
本来他救了兰言诗, 已经算是个天大的人情,如果拖延了时机,让他留下一生残疾, 这笔债何时能还清呢。
“好。”沈瑶安抚着她, “娘答应你,无论如何一定会治好他, 我们兰家绝不亏欠他分毫,好吗?娉娉,听娘的,你的身子也受不了风寒,先回屋歇息好吗?娉娉。”
兰言诗在她娘亲温柔细语地劝说下, 同意了她的建议。
“蜜心,你带小姐先回房,让医师先检查小姐,是否无恙。”沈瑶看见女儿魂不守舍的,又安慰她道:“娉娉,莫要担心了,这里有我和你爹爹看着,必定会保住他的左腿。”
兰言诗这才回了自己的房间。
在窗前,红釉玉壶春瓶中的白色梅花,暗香浮动,盛开依旧,重帘浅影,温暖熟悉的氛围让她放松,她好疲惫,好想睡觉。
医师来为她探查一番后,确认无恙才退下。
“小姐,您想先睡一会?”蜜心看见兰言诗完好无损,眼泪都要掉出来了,但眼下她家小姐看上去很疲惫,她不想让她为安慰自己而分神了,于是强忍着情绪,尽量平复心情地跟她家小姐说话,“我已经吩咐伙房烧好了热水,小姐要沐浴吗?”
“好。”兰言诗此时多少一个字都嫌累。
“我这就去叫人抬热水进来。”蜜心见她家小姐正在发愣,心想小姐必定是被人刺杀这事吓坏了,一会儿她再去厨房吩咐厨子做个桂花圆子,兴许能让她开心一些。
兰言诗入了浴桶中,温暖发烫的热水包裹着她的皮肤,让她神情略微放松。
蜜心在后面伺候着,看到兰言诗的身体一点伤痕都没有,这才放心。
“小姐,没想到阿释的武功还挺高的。”
听到蜜心提起他,她阖上的眼眸瞬间睁开了。
“那么多杀手,竟然能护住小姐全身而退,而且毫发未损。”
兰言诗看着自己的双臂,跟从前一样无暇,连一丝刮伤都不存在,谁能想到,她刚刚经历一场铺天盖地的残酷地追杀,几乎是一瞬间的事,她联想到了他伤痕累累的身体……忽然之间,她好像懂得了他的话。
不需要她的衣袍,不要她为他剥松子……他为她挡住了所有的箭,不允许它们碰到她的身体。
他是不希望自己因此而受伤,在身上留下疤痕吧。
她怔怔。
程释,有那么喜欢自己吗?
那年欲花湖的事,对她而言,不过是一抹醉酒的记忆,对于他而言,真的那样重要吗。
“蜜心,我们去看看他。”
“可是,小姐,你的头发还是湿的呀!”
兰言诗沐浴过后,换了件衣裳,披着貂毛披风就往程释的屋子去了。
程释的房间位于一个独立小院,院墙边的无花果树到了冬季,叶子早就掉光了,树下还放着一堆尚未劈完的木柴,是他们去书院之前,他搁置的吧。
天色渐晚,窗户里透着明黄的光。
能隐隐听到人声。
进了房间,看见沈瑶正紧皱着眉头,跟医师说着话。
“娘,他怎样了?”
沈瑶看见兰言诗披散着头发,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微微愣住,她觉得女儿对这人的关心已经超过了普通人的程度。
“娉娉,他的左小腿,可能保不住了。”
兰言诗听到沈瑶的话,犹如晴天霹雳,怎么可能?前世他虽是跛足,但腿是在的。
“不仅仅因为受伤的缘故,医师说他的腿,挨了很久的冻,已经没有知觉了,不过此时不截断,那么可能连性命都要赔上。”
“不行!”兰言诗斩钉截铁地拒绝,“一定有办法的!”
“换个医师!娘!这一个看不好,洛阳那么多医师,总有一个看得好!”
兰言诗失控的样子,让沈瑶生出别的想法,原本她是想保住这程家家丁的性命的,但是看着女儿对他投入的关心,超过了常人的界限,想想程家那一摊子棘手的破事,她不想女儿靠近那滩浑水,她不让程释活着了。
但转瞬,她记起了明幽大师的字条,为了女儿的性命。
算了,先饶他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