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四个人,没有一个是善茬。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满江雪问。
“是尹宣亲口告诉我的,”谢宜君说,“他们成婚那日你虽没去,但我去了,那天我陪师父吃过了酒席,独自去了当年我父兄惨死的客院瞧了瞧,我在那地方碰见了尹宣。说来就有那么奇怪,他与曼冬在成婚前于宫中小住过几月,我们在宫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却都没有认出彼此,反倒是他们大喜那天,我们才突然将对方认了出来。”
彼时谢宜君已经是云华宫宫门大师姐,她与尹宣久别重逢,避开耳目深谈过一场。得知尹宣那时回到如意门是要报仇后,谢宜君十分意外,但尹宣却在之后又突然对她说,他已经不想报仇了。
十年过去,当年还没一根树苗高的尹宣已经成了个俊朗非凡的翩翩公子,他穿着那身大红喜服,立在枫树下对谢宜君说:“沈门主不可能没认出我,我能看出他们看着我的眼神别有深意。但我动了真情,我对曼冬是真心实意的,在回到如意门之前,我原以为自己可以做到心狠手辣,可我最终还是做不到。如今我既与曼冬成了婚,往后就不会再帮着南宫姐姐对付如意门,”他说完,问道,“那你呢?”
谢宜君反问:“我什么?”
尹宣说:“你已经完成当年所愿,走到了宫门大师姐这个位置,曼冬虽然已是首席大弟子,但她要回来继任门主,不可能接手掌门。我看你那另外两个师妹都对掌门无意,等师祖她老人家百年后,掌门就一定会是你的。那么我想知道,你现在还有报仇的念头吗?”
谢宜君一听他说对沈曼冬动了真情,就知道尹宣此人不可能为她所用,她若表明自己十年来从未打消过复仇之心,难保尹宣日后不会防着她,这对她来说自然是一桩不必要的麻烦事。
所以谢宜君佯装释怀道:“我与曼冬相处这些年,早已姐妹情深,她那般善良,为人正直,又讨人喜欢,我怎么忍心毁了她的一切?逝去之人不可回,活着的人还是该向前看,我与你一样,我也早就不想报仇了。”
这话,其实也不全然都是假的。
谢宜君在辽平郡与尹宣分别后便长途跋涉去了上元城,她跟着父亲学过武,有根基,入门试炼对她来说是小菜一碟,更不提还有许多没有习武经验的人都能入宫学艺,她这样的人一经出现,自然更受欢迎。
顺利进入云华宫以后,谢宜君凭着勤奋刻苦与出众的天赋很快在新弟子当中脱颖而出,如今提到云华宫的剑术天才,多数人第一个想起的就是沈曼冬,再是满江雪,其次便是年轻一辈的季晚疏。
但很多人都忘了,谢宜君当年也是拿过新弟子大会第一名的人。
也正因如此,她才会成为师父所收的第一个亲传弟子。可那之后不久,来了个比她更厉害的温朝雨,随后又来了个名动天下的沈曼冬,最后还来了个比前两者更年轻更天资过人的满江雪。
谢宜君在这三人的重重光环之下显得那般平庸。
可她真的平庸吗?不是的,她其实也有一身好武艺,还有满腹诗书,写得了一手好字。她不仅功夫不弱,还有管事之能,她从拜入师父座下起就在帮着处理公务,统筹宫中的一切事宜。
身兼数职,谢宜君比哪个弟子都要忙碌,可即便如此,她也能在不多的时间里努力提升剑术,与那三位各有千秋的师妹有来有往地打上一场。甚至在沈曼冬出现之前,师父一直都将她当做下一任掌门来培养。
能文能武谢宜君,怎么会平庸?
可沈曼冬一来,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师父不再着重栽培她,也不再像从前那样关爱她,更多的时候,师父对她格外严厉,且不假辞色。师父总说:“你是师姐,就该有个师姐的样子,要为师妹们做好表率,你功夫不如曼冬,为人处世不如朝雨,你就更要比她们求学好问,更该比她们多下功夫。不只是为师,这宫里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你?不求你做到可与曼冬一争大弟子,至少这个大师姐,你得让人心服口服才行。”
谢宜君不明白,为什么有了沈曼冬,她这大师姐就不能叫人心服口服了?
更重要的是,为什么偏偏是沈曼冬?为什么偏偏是她杀亲仇人的女儿?
可在那十年里,谢宜君也不得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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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会拒绝一个漂亮又开朗的姑娘——她总是缠着你,跟在你身边挽着你的手,亲亲热热地喊着你“师姐”。春天来了,她摘来的花儿有你一朵;夏天来了,她做的冰镇山楂汤有你一碗;秋天来了,她邀你去流苍山看红枫;冬天来了,她把搓好的巴掌大的雪人搁在你窗前,上头挂的纸条上写着你的名字。
谢宜君在很多个夜深人静的时候都曾想过:要不算了罢?
一代人的仇,不关二代人的事,那些深埋于心的怨恨要不就从此烂在心里,就像她骗别人时说的那样,活着的人,还是该向前看。
她无亲无友,要靠自己的能力扳倒一个由来已久的大门派,那不是件易事。她所经历过的伤痛与煎熬,要转移给一个天真烂漫从小生活在富贵乡里的姑娘,这又是不是一份新的仇恨?
冤冤相报,何时能了?
那些已成追忆的日子里,师徒五人同行,谢宜君总是落在最后。她看着前面的三个师妹,看着自己的师父,她明明和她们离得这样近,却又与她们隔得那样远。
如果父亲和大哥没有死,一切会不会不一样?她或许也能机缘巧合进入云华宫,或许也能遇到这几个人,那样的假想之下,她会真正的乐在其中,做好一个大师姐该做的本能。
可惜这世上什么都有,唯独没有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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