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一瞬落得大了, 穿林打叶,淅淅沥沥,月色彻底消失不见, 唯余花园里投过来的昏光, 映照着一张张神色各异的脸。
秦筝打了个手势, 示意教徒们不必惊慌, 她上前两步, 视线定格在温朝雨身上,开口道:“真是冤家路窄,这也能碰见。”
“不是冤家不聚头么,”温朝雨指尖勾着飞刀,越过秦筝瞧了一眼段宁, “我可以放你们走, 但你们得把人给我留下。”
“我若是不肯呢?”秦筝哼笑,“这丫头与你们非亲非故, 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教主仁义,既放了你这叛徒, 你便不要来坏她的事。”
温朝雨说:“是我坏她的事,还是你要坏她的事?”
“自然是你, ”秦筝说,“你如今已不是教中人, 便没资格使唤我做什么,快快闪开!”
“是了, 我已不是教中人,”温朝雨说,“那么你就得明白一个道理,我此番并非使唤你, 而是强迫你。这丫头你留也得留,不留也得留。”
秦筝咬紧牙关,却没了声响。
温朝雨从前便一直压她一头,同为护法,南宫悯对她们二人的态度却是云泥之别,秦筝心中记恨,却也无可奈何,眼下温朝雨虽功力不大如前,也不再是紫薇教护法,秦筝要杀她,那是神仙也拦不住的事。
可偏生她身边站了个季晚疏。
季晚疏是什么人?云华宫首席大弟子,那位子不是猫猫狗狗都能坐上去的,细数云华宫历代首席大弟子,哪一个不是真刀真枪拼杀出来的剑术天才?季晚疏闭关这几年,莫说她秦筝,便是南宫悯亲自来了,只怕也不敢小瞧了她。
秦筝压抑着火气,目光在季晚疏身上游移片刻,转而露出了笑脸,和气道:“好歹共事一场,多少有几分情谊在,温护法,我不欲与你结仇,你大人有大量,行个方便?”
温朝雨笑道:“好说,我可以让你们几个毫发无损地回去,但这丫头你说什么也得留下来。”
秦筝面露挣扎,犹豫不决。
她正要再劝说温朝雨两句,然而话还没说得出口,季晚疏便一声不吭地闪现到她跟前,二话不说抬手就是一掌狠狠拍在了她胸口。
霎时间,一股剧痛传遍四肢百骸,秦筝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登时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狼狈倒地。
“与她啰嗦什么?”季晚疏冷道,“紫薇教的人,我见一个杀一个!”
见此场景,教徒们心头震骇,既不敢擅自逃跑,又不敢搀扶秦筝,一个个目瞪口呆地立在原地,噤若寒蝉。
“看看,我有耐心,可我这徒儿却没有,”温朝雨佯装惋惜,摇摇头,“把人给我罢。”
秦筝一口气半晌也没缓过来,被季晚疏那一掌打得无力爬起,后头的教徒们交换了眼神,只得老老实实地将段宁的头套摘了,把人放在温朝雨身边的空地上。
季晚疏一声冷笑,暗地里催动真气,佩剑瞬间环飞而出,银白剑芒似道道银龙闪现,一圈疾驰下来,几颗人头顺势滚落,鲜血溅了满地。
她出手这般快,甚至没听到那几名教徒发出惨叫,秦筝眼前一花,再回头时,带出来的随行属下就一个也不剩了。
“你……!”秦筝急火攻心,只差又是一口鲜血吐出来,她忿忿地看着季晚疏,咬牙切齿道,“人都给了你们,何必再取他们性命!”
季晚疏脸色发寒,伸手接住飞回来的佩剑,指着秦筝道:“我不仅要杀他们,还要杀你,你又能奈我何?”
温朝雨道:“晚疏——”
“这人在魏城想要杀你,”季晚疏将剑尖抵在了秦筝心口,“若非师叔和尹秋误打误撞碰见了,你和薛谈都得死在她手里,别告诉我你想留她一条狗命。”
温朝雨噤声须臾,说道:“不必你亲自动手,她事情没做成,南宫悯也不会饶了她。你的剑,不该使在这种人身上。”
“没、没错!犯不着让我的血脏了你的好剑!”秦筝能屈能伸,顺着温朝雨的话道,“季姑娘,一切都是误会,并非是我想要对温护法不利,魏城那一次,其实是教主吩咐我那么做的!你想想,我便是杀了温护法,又能得到什么好处?我全是奉了教主的令!”
季晚疏眸光厌恶,嗤笑:“你当我是三岁孩童?”
“慢着,”温朝雨拦着季晚疏,没让她动手,问秦筝道,“是谁杀了沈曼冬?”
秦筝抹了把唇边的血迹,虚弱道:“你还不清楚教主的为人?她生性多疑,从来不会真的信任谁,她能告诉我七少就是叶芝兰,也是为了防着你,至于杀害沈曼冬的真凶是谁,她从未与我言明,我仅仅只是知道有这么个人的存在而已。”
这话,温朝雨是信的。
“到底杀不杀?”季晚疏不耐,“我的剑拿来砍什么都行,我没那些七七八八的忌讳。”
温朝雨摆摆手,又问道:“你想活也不是不可以,就看你还能说出些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来。”
秦筝立即道:“明月楼弟子前几日就已赶往了上元城,梦无归要攻打云华宫,她除了明月楼和九仙堂,还另有人相助!”
“什么人?”季晚疏口吻不善。
“这我真不知道,”秦筝说,“此乃教主亲口所言,别的我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了,求求你们放了我罢!”
“南宫悯接下来又有何计划?”季晚疏追问,“说清楚!”
“这个教主也没说!”察觉季晚疏手中的剑戳破了衣料,秦筝吓得魂不附体,“她只让我将阿芙抓回去,有了那丫头,纵然梦无归无动于衷,傅湘也一定不会坐视不理,我们就能牵制她们一二,从而给梦无归添乱,让她没那么容易打进你们云华宫。”
季晚疏当然知道南宫悯此举不是为了帮云华宫,而是为了自保。她没吭声,侧头看向温朝雨。
温朝雨想了想,说:“放了她罢,让南宫悯自己清理门户,也算我报她的恩了。”
季晚疏迟疑少顷,不情不愿地收了剑,起身之时却又给了秦筝一掌,把人半条命都快打没了。
温朝雨见她满脸不乐意,哄着季晚疏道:“好了,我尚且不恨她,杀她也泄不了什么愤,倒不如交给南宫悯亲手处置,你说呢?”
“那还不是你说什么我听什么,”季晚疏倾身将段宁扛了起来,没忍住嘀咕道,“……人是没在紫薇教了,心却还在那里头。”
温朝雨得了这话,哈哈大笑:“你为了这个呷醋?没必要。南宫悯说我的心不在紫薇教倒也罢了,你却又来说我的心在她那儿,我这里外不是人的,你也要给我气受不成?”
季晚疏把地上的飞刀拾起来,擦干净,说:“谁舍得给你气受?”她说着,白了温朝雨一眼,兀自带着段宁翻过围墙入了后花园。
温朝雨瞧着她的背影摇头轻笑,没再管秦筝如何,旋即也跟了上去。
两人穿过园子入了一条长廊避雨,温朝雨自袖中取出一个药瓶凑到段宁鼻尖闻了闻,段宁一个激灵,顿时清醒过来。
“啊……?你们是谁啊!”段宁受了惊,从季晚疏手中挣开,两眼金星直冒,脑子还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