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宜君勃然大怒, 在滂沱大雨中气红了眼,破口大骂道:“谁让你们放的箭!”
弟子们大惊失色,又面面相觑。
“回掌门!弟子没有放箭!”
“我也没有!”
“那是谁?你们谁放箭了?!”
……
“她知道暗卫弟子背后的主谋是谁, 她还不能死!”谢宜君头晕眼花,简直快要当场晕过去, “一群蠢货!谁放的箭给我站出来!”
她说这话时, 季晚疏已经一声不吭地穿过人群冲入林间, 火速搜寻起来。
“说不定就是那主谋放的冷箭!”温朝雨气急败坏,“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追!”
弟子们如梦初醒, 赶紧追上季晚疏的脚步,即刻在林子里四处搜罗起可疑人物来。
崖边登时便只剩了零星几个人影。
“师叔和小秋……”白灵泪如雨下, 泣不成声道, “完了,这回真完了,下这么大的雨, 师叔能看得见小秋吗……?”
谢宜君眼前发黑, 按着额角喝道:“有这哭哭啼啼的功夫,还不快去崖底找人!”
白灵抹了抹眼泪,趴在崖边朝下方看了一眼, 也赶紧叫上了一队弟子朝山下行去。
温朝雨本想和满江雪一同协作, 只要叶芝兰眼见满江雪自刎,她自然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管别人, 温朝雨就正好动手打烂她的笛子,叫她没法儿催动蛊毒, 可谁能想到竟然有人躲在暗中密切关注,居然在那等关键时刻放了一箭把叶芝兰给杀了。
“满江雪那一剑下手不轻,她若是流血过多, 不及时包扎,说不定自个儿都难逃一死,”温朝雨将谢宜君扶了扶,恨铁不成钢道,“所以你就别在这种时候也出状况了!要晕也得等人找到了再晕,稍微出点事就两眼一抹黑要死要活,出息!”
谢宜君泪盈于睫,颤声道:“这还叫稍微出点事?那可是江雪和尹秋!那是你师妹和你师妹的亲生女儿!”
“我还能不知道!”温朝雨心里也不好受,憋着火气道,“别废话了,赶紧去江边寻人罢!”
两人火急火燎离开此地之时,半空之上的满江雪正在急速下坠。
大雨淹没了整个世界,将视线糊成了一团看不清的朦胧之景,耳边充斥着破裂的风声,崖壁上的林木狠狠擦过周身,割裂了衣料,划破了皮肤,把人弄得遍体鳞伤,狼狈不堪。
跳崖的那一刻,满江雪还曾短暂地看见过尹秋的影子,然而此时此刻,她的视线尽头除了密密麻麻的暴雨和层层叠叠的树枝以外,却是什么也没有。
她完全看不见尹秋了。
心底无法抑制地生出了绝望和恐慌,这么高的悬崖,尹秋就算能在半路上醒来,她也半点动弹不得,毫无反抗之力,不管她是掉进江里还是落在江边,几乎都是必死无疑。
可满江雪已经追不上她了。
脖间的伤口还在不断地渗着血,染红了满江雪的半个前胸和臂膀,她没有寻求合适的落脚点,也没有抓住就近的山石或是枝干稳住身形,她只是任由自己的身体摔打在交错的林木枝叶上,再穿过茫茫大雨继续下坠。
世界在天旋地转,风雨肆虐,满江雪在这坠落的过程之中,眼前不断地闪现着尹秋落入悬崖的画面。
还来得及吗?
应该是来不及了。
小秋要是没了,她该怎么办?
浓浓的绝望铺天盖地地涌了出来,心里的痛楚比身体上的伤痛更加让人无法承受,眼中逐渐晕开了一片热意,却又很快被冰冷的雨水所掩盖,满江雪缓缓闭上了眼睛,唇边溢出了温热的血迹。
但下一刻,她又倏地把眼睛睁开了。
不……小秋不会死。
小秋不会死!
一定要找到她!
灰暗的内心燃起了一丝光亮,强烈的念头占据了脑海,满江雪闷哼一声,极力伸出手抓住了附近的树枝,借力在空中翻身而起,落去了一道纤细的枝干上,只是她双腿适才站稳,那枝干便又登时断裂开来。
满江雪再度朝下坠去,但她没有惊慌,而是施展轻功在一片枝叶间快速飞踏起来,踩着每一个可供她借力的地方一路往崖底下落而去。
·
叶芝兰倒挂在半山腰,胸口还插着那支箭。
脚踝上的绳索勒得很紧,先前她适才坠下来时,那地方险些就要脱臼,幸好她咬着牙抱住了一块凸出来的石头,才把自己稳了下来。
右手已经被温朝雨的飞刀削掉了三根手指,胸口还好死不死中了一箭,叶芝兰大口大口喘着气,冰冷的雨水灌进了她的口鼻,也模糊了她的眼睛,她在那雨里缓了许久的神,末了才咬紧下唇一把将胸口的利箭扯了出来。
鲜血喷溅而出,鲜红的颜色却只是昙花一现,在雨里显得那样微不足道,很快就湮灭在了视线当中。一股强烈的剧痛自胸口蔓延开来,叶芝兰在这无人之境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喊,方才缓回来的那点精神又即刻消失于无踪。
回头而望,下方是一片被雨水打的东倒西歪的密林,也不知是只生长在这地方,还是连通到了山脚,叶芝兰看不清底下的江水了,她颤颤巍巍地抬起头,看见了上方那条木头所修的栈道,绳索穿过阶梯的空隙垂下来,把她的命稳稳地吊在了这里。
竭力隐忍着痛意,也尽量逼着自己忽视掉那些伤处,叶芝兰吃力地抓着绳索,一点一点地往上爬,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终于成功翻上了栈道,呼吸急促地躺去了阶梯上。
这些阶梯年久失修,早就在年年的风雨飞雪当中被侵蚀得十分脆弱,叶芝兰没躺多久便感到腰下骤然一空,断掉的木头飞落下去,眨眼就没了踪影,叶芝兰不敢久留,只得咬着牙关爬起来,蹑手蹑脚地顺着栈道缓慢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