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今夜,她才发现那些全是假的,一切的一切,都是假的。
风雨把所有人的容颜摧残得面目全非,朝夕相处的人在顷刻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两两对视之下,彼此之间的距离像是骤然被鲜血隔开,再也无法跨越,也再也无法触及到对方。
“是谁?”眼中光彩不再,尹秋失魂落魄地问,“是谁要杀我?”
青年沉默不语。
“你们潜伏在惊月峰,起初定然不是为了对付我,”尹秋说,“你们真正想盯着的人,其实是师叔,对吗?”
青年面露挣扎之色:“小秋,别问了……”
“你们和那吹笛人是一伙儿的?”尹秋追问,“他是谁?他怎么不来?”
“吹笛人?”青年却是疑惑,“……什么吹笛人?”
他不知道?
联系到阿芙与梦无归,尹秋彻底断定,看来除了吹笛人,还真的另有其人要对付她!
尹秋极力平复着心中躁动难安的情绪,朝这青年走近些许,质问:“你为谁做事?你背后的人又到底想干什么?我可以不杀你,只要你将真相都交代出来,我也可以放你走,我跟你保证。”
青年愣了一下,随即摇头轻笑:“就算你肯放我走,我也活不了了,我还有家人,他们对我的事一概不知,我不能连累他们,你杀了我罢,给我个痛快。”
“那谁来给我一个痛快!”尹秋终于忍不住拔高声量,悲恸道,“你们一路从宫里跟到了魏城,无非就是因为梦无归散布出了我娘的消息,你们如此心急,要在这时候用我的安危要挟梦无归,让她不要生事,那就说明梦无归一定知道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而那个秘密一旦公之于众,就会对你背后的人极为不利,可你们又不能真的杀了我,因为只要我死了,梦无归绝对会与你们彻彻底底撕破脸皮!到时候,你背后的人就会露出真面目,就会站到风口浪尖!”
青年神情惊愕,怔怔地看着尹秋。
“别说了……别再说了……”
尹秋抬起手用力抹了把脸上的泪雨,她将逐冰松开,揪住了青年的衣襟,看着他的眼睛说:“当年如意门事变,是不是也有你们的份?我娘到底在何处,你是知道的,对不对?”
“不、我不知道……”青年仓皇后退,不敢再看尹秋,“我真的不知道……”
“你肯定知道!”尹秋死死地攥着他,继续说,“就算我娘当年生下我后体虚力乏,可她功夫那样好,她是云华宫首席大弟子,她没那么容易倒下!何况如意门在当年也是除了云华宫以外最负盛名的一派,紫薇教就算有我爹在旁边通风报信,可南宫悯同样也没那么容易灭掉沈家满门!是你们,是你们和那人暗中做了手脚,帮了紫薇教,是你们杀了我所有家人,如今还想来杀我!”
“不、不是这样的……”青年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他脸上的表情都被痛苦占据,“我们没有帮紫薇教,如意门事变,从头到尾都是尹宣与南宫悯的手笔,我家主子……他只能说是坐收渔翁之利,他并不是真正的主谋!”
尹秋凄怆一笑,颓然道:“可他也有推波助澜,也有罪行,沈家血案与你们脱不了关系,否则十多年后,他又为何要处心积虑对付我,又为何要竭尽所能堵住梦无归的嘴?”说到此处,她又想到破阵时引导着她的那个声音,“我娘真的还活着吗?她……是不是早就已经死了?或许,我娘就是被你卖命的人给杀了,不然他也不会听到我娘在魏城的消息后,这么急着叫你们过来阻拦了。”
言毕,尹秋停顿了一下,才又紧跟着道:“可惜你们终究还-->>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p>是功亏一篑,你们要暗下杀手,梦无归却来了个引蛇出洞,她兴许也知道你们没胆量直接杀了我,所以才只让阿芙一个人来帮我,也是为了成功把你们引出来,虽然今晚死了很多人,可你们到底还是失败了,而你背后的人若得知,他应该也坐不住了。”
青年两眼通红,无力地垂着手臂:“小秋……”
尹秋心底一片寒凉,她回想着那个陌生又温柔的声音,回想着那声音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不要怕。
孩子,不要怕。
“可是我好怕……”热泪翻涌,尹秋止不住地哽咽,“我不怕自己出事,可我好怕师叔会出事,你们在惊月峰盯了她那么多年,是想做什么?师叔是好人,你们难道不知道吗?”
青年闭上眼,喃喃道:“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尹秋绝望地看着他,脸上的热泪越流越多:“我只有师叔了,我只有她了……”
风雨在哀嚎,人间被狂风骤雨摔打得难堪又狼狈,尹秋指节泛白,攥着青年的衣襟不放,她把头垂下去,失声痛哭。
须臾,指尖所触碰到的冷雨里,忽然掺了一丝温热。
那温热有些黏腻,不似寻常的雨水,也不是泪,尹秋睁开红肿的双眼,看到手里的衣料上漫开了血迹。
她愣了一下,缓缓把头抬起来,青年垂眸看着她,复杂的眼神包含了数不清的神情,可最多的,还是愧疚与疼惜。
鲜血从他口鼻溢出来,顺着雨水淌过了尹秋的手背,尹秋茫然地看着他,听见青年说:“在我死之前,我唯一能提醒你的是,除了师叔,不要相信任何人,尤其是梦无归。”
“你很聪明,你先前说的那些话,有些是真,有些连我也不知,如意门出事时,我也还年幼,尚未成为如今的我,所以许多事情我便是想告诉你,也是有心无力。”
“但有一点你要明白,既然梦无归知道那个秘密,她为何没有说出来?她若是担心自己会被报复,那她就不该放出沈师叔的消息,也不该促成今晚的一切,这说明她根本不惧任何人,她是在进行自己的打算,可九仙堂如此低调与神秘,我们对梦无归此人的来历与生平知之甚少,她才是那个最危险的人物,其实只要她能安分守己,我家主子不会对你下手,他若要杀你,十多年前就该杀了,绝不会叫你活到今日,可偏偏梦无归要兴风作浪,她不顾你的安危,她又想做什么?”
尹秋将他的话都听在耳里,可她脸上却再无任何表情,她直愣愣地抬起手,替青年将血流不止的下半张脸擦了擦。
“表面上看起来,她五年前帮过你一次,五年后又帮了你一次,可她不与你接触,仿佛是要刻意避着你,她在避什么?”青年说到此处,声线逐渐有了几分虚弱,“还有温朝雨,她是紫薇教的人,她没有任何立场要帮你,今晚的事,是谁告诉了她?梦无归不可能,她与温朝雨素无来往,请不动她,可若真是梦无归请来了温朝雨,那你就要再想想,这世上没有白吃的酒楼,温朝雨肯来,梦无归又许了她什么好处?”
“倘若请来温朝雨的是别人,那么那个人又是谁?他又有什么目的?如意门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温朝雨又知不知道?她在云华宫埋伏得好好儿的,为什么突然间暴露了自己回到了紫薇教?”
尹秋满目迷惘,手上的动作渐渐停息了下来。
青年伸出手,轻柔地摸了摸尹秋的头,他笑了起来,说:“小秋,这些谜团我帮不了你,除了不能说的,能说的我都说了,剩下的事情,就要靠你自己去查清了,”他闭了闭眼,身形开始摇晃起来,“还有……还有便是,师兄……师兄对不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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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襟自手中滑落,更多的鲜血流淌在了手背,眼前的人影遂然倒地,溅起了大片的水花与泥土,重重地拍打在尹秋的裙角。
她举着发僵的手,麻木地站在雨幕之中,讷讷地看着地上大口吐血的人。
尹秋呼唤着:“师兄……”
没有人应答。
回应她的,只有无穷无尽的寒风,以及垂泪不休的冷雨。
尹秋神情恍惚,眼里的泪已经流干了,她俯下身,摸了摸青年的胸口,那里已经没了心跳。
伫立在四周的教徒目睹了整个过程,但茫茫大雨太过喧哗,有关尹秋与青年的对话,他们并没有听清太多,但见青年突然倒地不起,一名教徒行到尹秋身侧看了看,意味不明地说:“自断心脉,没救了,这些人到底什么来头?”
尹秋没有回答。
许是察觉她浑浑噩噩,表情略有些呆滞,那教徒叹息一声,吩咐属下道:“都死光了,不必再打了,护法……护法呢?”
众人顺势朝竹林另一头看去,却见先前那地方已无季晚疏与温朝雨的身影。
薛谈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喊道:“护法被抓了!咱们快跑罢!”
“被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