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秋顺着温朝雨的视线看去,见了薛谈一瘸一拐的身形自是一愣。
那不是前几天在街上被抢亲的那位姐姐吗?
许是察觉到了尹秋的目光,薛谈越过人群朝她看了一下,不合时宜地笑了一笑。
尹秋正在惊愕,眼前黑影一闪,温朝雨已动身掠了过去,飞刀灵敏而迅捷,在夜色中斩断了飘落下来的竹叶,朝那黑衣男子当头袭去,阿芙瞅准时机,在那男子翻身跃开之时,紧跟着补了一箭过去。
这两人除了当年紫薇教总坛那一夜匆匆打过一次照面以外,几乎称得上是素未谋面,却在这一刻显现出了非凡的默契,温朝雨自知功底不足,不敢贸然与那黑衣男子正面对打,便始终拉扯着距离,辅以飞刀袭击,那黑衣男子每每闪避开来,阿芙便恰到好处地朝他射去利箭,两人分工合作,有进有退,几番主动出击之下,倒也叫那黑衣男子吃了点苦头,令他应付得够呛。
旁边薛谈也在暗中观察她们那处的动静,他因着身有残疾,许多功夫早已不能稳定发挥,是以缠斗过程中便充当了众位教徒的眼睛,指挥大局,没叫这些黑衣人腾出空来去帮那男子。
纵然眼下形势似乎有所好转,但尹秋仍是捏了把汗,她被困在阵中寸步难行,那些长剑始终如一地竖在周围,严丝合缝地压迫着她,尹秋便是想过去帮忙,也只能是有心无力。
凡是精通剑术的门派,都必会学习相应的阵法,尹秋在云华宫这些年也习过不少,可她摸索之下却发现自己并不认得这剑阵。
须知这世上的阵法花样繁多,层出不穷,除却前人遗留下来的,后世也有不少新创立的,剑阵与剑法相比,就又是另一个全新的领域,剑术强者不一定就能破这世间所有阵,任何阵法都有其规律,若是不知阵眼在何处,不知解法,那就休想走出去。
除非被困人功力深厚,能做到强行破阵,那也不失为一种办法,可尹秋所学有限,对这阵法一筹莫展,加上她又负了伤,要想强行破阵,无异于是天方夜谭。
既然这两个办法都行不通,那就只剩一条路可行了。
“嗖!”的一声,阿芙放出的利箭精准击中了那黑衣男子的肩头,温朝雨见状赶紧掷去飞刀,又在他胸口割下一道深深的伤痕。
眼前绚烂阵光顿时忽闪起来,那些强悍的压迫感也随之有了些许松懈,尹秋面上一喜,当即大喊道:“他是主阵人!伤他就能破阵!”
那些长剑都是被这男子以真气所操控,他若受了伤,真气不足,这剑阵也就会渐渐失去了作用。
这或许也是他迟迟没有出手的原因。
阿芙与温朝雨得了这话,更加卖力地朝那黑衣男子进犯了起来,许是发觉对手已经不如预想中的那般好对付,那男子果断收了手,冲手下吩咐道:“撤!”
霎时间,所有黑衣人都听命后退,齐齐护在了黑衣男子身前,薛谈急忙率领属下迎过去,但对方已经改换了战术,那黑衣男子躲在众人之后,再度默念起了口诀,双方扭打成一团时,阵中的尹秋再一次迎来了新一轮的压迫,被那阵法逼的真气紊乱,血气翻涌。
“不行,这样会对尹秋不利!”阿芙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尹秋的情况,赶紧向温朝雨喝道,“那畜生只要没死,就能通过阵法伤到尹秋,可我们又打不过那些黑衣人,这样下去不行的!”
温朝雨在交锋间已经耗费了诸多力气,见得尹秋又在那阵中吐起了血,不禁愤愤然道:“妈的,满江雪是提前给我们挖坟去了吗?怎么这时候还没来!”
“师父!师姐!”阿芙也在旁边叫魂似地扯着嗓子喊了起来,“你们倒是快来啊!”
不知是谁的鲜血飞溅,湿透了长夜,竹林里落了满地残木,冲天的血腥味弥漫着鼻息。黑衣男子冷笑一声,立在人群后方竭力喊道:“给我杀!”
·
大片大片的血水自口齿间汹涌而出,那强烈的金光固执地笼罩着阵中的人,尹秋两眼涣散,视线已经模糊,她看不清温朝雨和阿芙的身影,眼前只有满目璀璨光华,刺的她双眼通红,却又流不出泪来。
人间在天旋地-->>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p>转,唯有鼻息间的血腥味萦绕不去,尹秋神情痛苦地呜咽两声,紧闭的双眸再也睁不开。
她全身脱力,在那笼罩着她的光里摔倒在地。
察觉到主人的危机,逐冰一瞬大涨了寒光,在尹秋手中猛地震颤起来,发出低沉的剑鸣,像是要与那阵光对抗一般,剑鸣在顷刻间变得嘹亮刺耳,强硬地护住了尹秋,驱赶掉了尹秋脑中那些杂乱的喧嚣。
所有声音都在一瞬间变作了清泠的鸣叫,越收越紧,像是凝成了一股线,擦过了尹秋的心弦,回荡在她的脑海。
世界仿佛变得宁静起来,只有那低鸣久久盘踞在脑中不肯离去,尹秋急促地喘息着,用力捂着自己的头,那些外人耳中具有威慑力的剑鸣,听到她耳里却是逐步逐步地轻柔了起来。
阵眼……找到阵眼……
心里唯有这一个想法,尹秋顾不得其它,匍匐在地上四处找寻着,她将学过的破阵诀都一一试了一遍,却都只是徒劳,且错误的试探下使得剑阵反弹出了更多的压迫感,尹秋尽数承受了,身侧的血迹越积越多,她眼皮沉重,灵台变得昏暗,最终还是迫不得已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可是下一刻,有个温柔的声音倏然在她耳侧说:“别怕。”
轻轻柔柔的两个字,毫无征兆地响在耳际,却又仿佛来自很遥远的地方。
——她从未听到过这个声音。
尹秋失真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清醒,但又很快沉寂下去。
眼前变得黑暗,空无一物,像是堕入到了天地边缘,混沌之处,那里什么也没有,尹秋却好像被一双手轻轻托着,那个秋风般温和的声音在说:“孩子,不要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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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不要怕。”
沈曼冬靠在床头,面色发白,浑身大汗淋漓,床边垂下的被褥透湿,上面全是血。
怀里的婴儿啼哭着,弱小的身躯还带着血迹和未干的羊水,她被一张干净的棉被包裹得严实,托在手心里,瞧着只有那么一点大。
屋外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厮杀声,那些刀剑碰撞的声响透过窗纱而来,清晰地闯入了沈曼冬的耳里,可她那样平静,好像什么也没听见,只是目光怜爱地看着怀中的婴儿。
“大小姐,紫薇教已经杀到眼前了!”产婆哭得满脸是泪,趴在地上冲沈曼冬磕头,“老婆子求您,求您了,快走罢!看在这孩子刚出世的份上,您就听门主的安排,赶紧带着孩子走罢!”
一道温热的血水喷溅到了窗纱之上,沈曼冬没事人一般地偏过了头,看着那血水缓缓下淌,轻声说:“如意门是我的家,我为何要离开我的家?”
产婆重复着磕头的动作,额间的血顺着鼻梁流到下巴滴下去,她声泪俱下地求着沈曼冬:“大小姐,快走,快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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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不走,”尹秋极力睁开了眼,握着逐冰吃力地站了起来,“我不会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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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会走。”沈曼冬揭开被子,纯白的亵衣遍布血迹,她在产婆与侍女们情急的目光中站得坚定,把怀里的婴儿稳稳地放在了榻上。
“我的剑呢?”沈曼冬看着婴儿,嘴里说的话不知是在问谁,“我的剑到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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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尹秋举着逐冰,在那阵光中央飞舞起来,“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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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云骤变,天地间忽然席卷起了一股猛烈的狂风,一道嘹亮如凤鸣的声音凭空乍起,宛如天降惊雷一般,飞速炸在了每个人的耳际。
逐冰在狠狠震颤,不断发出能直击人心的剑鸣,尹秋死死握着剑柄,朝面前的数把长剑猛然袭去。
“砰!”
耀眼的阵光急急闪烁起来,数把长剑在同一时间猛力摇晃,人群中,那黑衣男子瞳孔一缩,一股鲜血登时漫过黑巾淌去了胸口。
惊觉此变,阿芙先是一怔,随后便若有所感地朝身后看了过去,待看清尹秋在做什么,她便大惊失色道:“不好,她想强行破阵!”
“那就趁此机会杀了这人!”温朝雨立即发号施令,“所有人,一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