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暗了又明, 冷寂的光华映照出满地狼藉,也映照着神色各异的面容,因着那大涨的灿烂阵光, 竹林显现出了今夜最亮堂的时刻。
阿芙抹着眼泪,歪在剑阵能伤到她的范围之外, 尹秋抬起衣袖擦了擦唇边的血迹, 那袖子都被血水染透了, 将她下半张脸越擦越脏,瞧着有些慎人。
头上的斗笠有些遮挡视线, 温朝雨把它揭了下来,看着阿芙说:“小姑娘不要乱说话, 我来的确是为了杀人, 却不是要杀你们。”
她说完,冲剑阵里头的尹秋露齿一笑,算是打了个招呼。
“温师叔……?”尹秋对她的突然出现十分意外, 想站起来, 却已经没了力气。
温朝雨兀自挥了挥手,后方的竹林间便飞跃出来一众紫薇教教徒,二话不说就朝那些黑衣人冲了过去。
两方人马一经对上, 便各自拔剑缠斗起来。
发觉她还真是带着人要来解围的, 阿芙半是疑惑半是惊诧道:“你、你不是紫薇教的人吗?你救我们干什么?你又是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的?”
温朝雨直接忽略掉了她这一连串的问题,笑着反问道:“那你不是九仙堂的人吗?你当年在总坛放那一箭救我干什么?你和梦无归又是怎么知道总坛地形的?”
阿芙说:“这个嘛……”
“缘分么, 就是这么妙不可言,”温朝雨说, “我这人不喜欢欠人情,虽说我当年也没想过自刎,但你那一箭也算帮了点小忙, 咱们这回扯平了。”
阿芙不由放大了双眼,终于欢喜道:“你、你是个好人啊!那、那尹秋……”
“先别急着高兴,”温朝雨说,“我功夫大不如前,救不救得了你们还是未知,人倒是带得不少,但也不知对方又是不是也还留有后手。”
阿芙愣了一下:“那你为什么不多带点人啊!”
她把那个“多”字特意拖得很长,咬得很重。
温朝雨摊了摊手:“你和梦无归那般神通广大,我就不信你们会不知道我如今在教中的处境,此番能有这些人来就不错了,知足罢你。”
阿芙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听闻此言不免又垂头丧气道:“那怎么办?我和师父一开始就安排好了一切,可没想到我师姐被他们设计拦住了,你的人要是打不过,我师姐也来不了,那我们不还是死定了吗?”
温朝雨对她这话未置可否,只是看了尹秋一眼,绕着剑阵走了两圈,问道:“还站得起来吗?”
尹秋撑着逐冰尝试了一下,两腿直打哆嗦。
“行了,别试了,”温朝雨说,“我只问你,若是这剑阵破了,你还能不能接着打下去?”
尹秋回答得很快:“只要还有口气在,我就不会轻言放弃。”
温朝雨笑了一下:“那得先破阵,把阵破了以后,依旧得靠你自己解决难题。”
尹秋说:“我会的,”她咳嗽两声,又问道,“所以,温师叔能破这阵吗?”
闻言,阿芙立即朝温朝雨投去了期盼的目光。
迎着那两道饱含期许与渴望的视线,温朝雨微微一笑,说:“对不起,我不能。”
尹秋一愣,有些啼笑皆非道:“那您……”
“那你废什么话啊!”阿芙抢着吼了出来,“我们还不知道得破阵吗?真是的!”
“我又没说我能破阵,”温朝雨像是比阿芙还无语的样子,“你有能耐你破去。”
“我没有!”阿芙说。
“那我也没有。”温朝雨说。
“那我们就一起死罢!”阿芙说着,抬起手指向温朝雨身后,“你的人都快死光了,大家一起陪葬,黄泉路上走着也热闹!”
经她提醒,温朝雨与尹秋才发现另一头打得有多激烈,先前跟随温朝雨来的教徒们已被黑衣人杀掉了不少,只剩了十来个武功较为厉害一些的还在拼死周旋,或多或少显得有些狼狈。
反观对方却是游刃有余,配合也更为默契,尤其是那领头的黑衣男子,眼见温朝雨率人现身,他并无丝毫意外和慌乱,甚至连动也没动过,只是立在原地静静远观,没有下一步的举动。
这场面看似无甚蹊跷之处,可尹秋见了那男子稳如泰山的模样,心里却是起了点疑心。
他为什么不出手?
既然温朝雨带来的人对他们构不成什么威胁,她又已经被剑阵困在了里头,那他何不趁此机会快一些将她杀掉?
他在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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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人也太没用了罢!”阿芙禁不住又焦躁起来,“我看见里边儿居然还有个跛子!你在紫薇教混得这么惨吗?完了完了,一起死一起死!”
温朝雨被她闹得有些烦乱,忍不住开口骂道:“要死你自己死去,若非你和梦无归将尹秋引来,今晚会有这样的事?你嚷嚷个屁,你倒好意思说话。”
阿芙不甘示弱道:“我们不把尹秋引来,这事就不发生了吗?这事迟早会发生!要不是我师姐……”
“你师姐是个什么不得了的人物?她便是来了又如何?”温朝雨截话道,“她能凭一己之力杀掉对方所有人吗?”
“我师姐很厉害的!就算她杀不了所有人,但只要她先前按时来了,再和尹秋一起联手,就不会有现在的处境!”阿芙极力辩解,梗着脖子道,“你不了解就不要胡乱点评,没人想变成现在这样,我们又不是为了害尹秋!这不也是发生了意外吗?”
温朝雨白了她一眼,根本不想让着她,反驳道:“事关多少人性命的大事,你们早该预料到会有多种意外发生才对,任何事情实施之前都必得考虑周全,事后诸葛亮顶个屁用,这事你们就是做得不对,少废话了你!”
阿芙被她训得鸦雀无声,想再多做解释又觉温朝雨说的不无道理,只得懊恼道:“那就不废话嘛!所以现在到底怎么办啊?”
温朝雨没吭声,眉头微蹙地朝另一头看了过去。
她在烈火池待了几近五年,还愿意追随她的教徒并不多,此番能有这些人跟着已经是难能可贵,但也诚如阿芙所说,她这些属下确实没什么用,对方的功夫明显要更胜一筹,就算她来了,也只能是多拖一点时间罢了。
想到此处,温朝雨又联想到这种境况下尹秋居然还能以一敌众,逼的对方要靠剑阵才能制伏她,心里头不由对尹秋多了点刮目相看。
如此看来,剑阵不破,她们依旧处于劣势,剑阵若破,就还得靠尹秋反过来保护她们。
温朝雨又生出了点恻隐之心。
瞧见温朝雨默然一阵后朝自己投来了类似同情的目光,尹秋有点不解道:“温师叔?”
“你命苦,”温朝雨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尔后又沉沉叹了口气,“我也命苦。”
她说罢,将先前收回来的飞刀捏在了手中,冲阿芙说:“要干就干大的,那些小喽啰不去管,你箭术不是挺准?把那领头的杀了,搏条生路罢。”
阿芙观她动作是要准备迎战,便赶紧将弯弓拾了起来,振奋道:“你尽管上,我给你打掩护!”
温朝雨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怀疑:“你真能行?我怎么觉得你这姑娘分为不靠谱。”
“小看谁呢!”见她轻视自己,阿芙瞪眼道,“这满地的死人可都是我杀的!”
温朝雨无声一笑,捏着飞刀朝那黑衣男子看了一眼,尔后冲人群中的薛谈喊道:“务必要把他们缠住,不求你们多杀几个人,自己别死就成!”
薛谈在一片混乱之中回了她一句:“护法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