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柔媚悠扬, 调子里含着笑意,语速略显缓慢,像是说话人总也不肯好好儿说话似的, 非得一个字一个字咬清楚了,再和着气息漫不经心地吐出来, 显得有种别样的勾人与魅惑。
夜风把人的嗓音送到耳侧, 仿佛贴颈而语一般, 尹秋移动视线,借着窗侧梳妆台上的铜镜, 瞧见了一道暗红身影。
这人身量不低,夜色与房外的灯笼将她映照得几分幽暗, 铜镜概括不出全貌, 仅能看见她一张噙着笑意的红唇,还有半截线条分明的下巴。
只这一眼,尹秋就已认出来人是谁。
心下惊疑不定, 面上却维持着沉静, 尹秋暗自防备,嘴唇噙动正要说话,却听身后那人又抢先道:“要看就正大光明地看, 镜中人哪有本人赏心悦目?”
尹秋原本还有几分紧张, 听得这话又觉有些好笑,她在风里转了身, 与那红衣女人隔着一段距离静静对视起来。
“我倒宁愿观赏镜中人,”尹秋无端叹了口气, “最好是明镜于身畔,美人隔彼岸,远观才更有味道。”
“那你与我喜好不同, ”南宫悯看着尹秋,眼神是直白的打量,“我若要看美人,就喜欢把她们放在身边,越近越好,隔得太远瞧不真切,也没意思。”
尹秋想起枫楼里那些戏水的女人,还有南宫悯立在帘外观望时的眼神,她摇头轻笑:“不,你并不喜欢。”
“何以见得?”南宫悯微微笑着,素雅的绣鞋在步伐移动间露出好看的云纹,她行到尹秋跟前,低垂的眼眸映着尹秋清瘦的身形,像是单单只用目光,就能将她全然笼罩起来。
“心中若是欢愉,眼神骗不了人,”尹秋在这短暂的时间内已调整好心态,她毫不避讳地迎上南宫悯的目光,说,“你看着美人时的神情,只有冷漠,没有欢愉。”
南宫悯像是觉得她的反应有趣,缓声说:“那你现在瞧瞧,我看着你的眼神如何?”
尹秋说:“尤为慈爱。”
“你把我形容得太老了,”南宫悯低声笑了起来,“你也是美人,还是个出落得极好的小美人,我几年不见你,不知你如今这般出挑,眼下见了,真有些后悔了。”
“后悔什么?”尹秋站得笔直,瘦削的双肩落了一点飞来的碎雪。
“后悔当初没能把你留在身边,”南宫悯伸手,将尹秋肩上的雪花拂掉了,“也是怕了满江雪,没敢与她打上一场将你抢回来。”
“这话说得太晚,”尹秋眉目柔和,不见丝毫怯意,“你错过了时机,后悔也无用。”
夜深人静,客栈内一片清寒,窗外洒着盐粒一般的雪粉,夜景十分虚幻,两人暌别多年再次重逢,言谈间有来有往,竟像是分别许久的老友,有种不大合适的默契。
“你和小时候一样,还是不怕我。”南宫悯说。
“怕的,”尹秋说,“只是装作不怕。”
“怕什么?”南宫悯饶有兴致地问。
“你不会平白无故找上我,”尹秋神色自若地回,“更不提我们快五年没见过面了,你突然现身,为着什么事来的?”
南宫悯笑得悠然,落落大方地拉着尹秋在桌边坐下,说:“姑姑想见侄女罢了,非得要有个理由不成?”
“若是平时,的确不需要理由,”尹秋斟了两杯冷茶,将其中一杯搁在了南宫悯手边,“但眼下紫薇教与云华宫正在暗中较量,你在这个时机跑来见我,即便是换作五年前的我,也不会信你是来找我叙旧。”
“那还真是叙旧,”南宫悯笑吟吟地看着她,“说说罢,这几年在云华宫过得如何?”
尹秋喝了口茶,浅笑道:“一切顺遂,平安无事,”她侧目看向南宫悯,又说,“劳您挂念。”
“客气,”南宫悯说,“姑姑关爱侄女,天经地义。”
尹秋观察着她的神色,发觉这人还真像是来找她闲话家常一般,便也配合着南宫悯,说道:“那您在紫薇教这些年,又过得如何?”
“孤家寡人,甚为凄凉,”南宫悯说,“一日三餐无人陪,听风看雪也无人共,缺个体贴人。”
尹秋听得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