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说!正是雅先生叫我们开安神药的!”
“没错!他是老板么,他说什么我们哪敢不从啊?”
“各位少侠,我们也是听命行事,并非恶意伤人,若不照着他说的做,往后在姚定城哪里还待得下去?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陆怀薇叹了口气,摇头道:“都说医者父母心,那些难民已经如此可怜,你们竟还这般狠心要置他们于死地,在座哪一位不是姚定城叫得出名号的良医?此举有违天道,也有损阴德,”她说到此处,又是一声叹息,吩咐弟子道,“去罢,将笔墨分发下去,写好供词呈交给官差大人。”
满江雪在案前起了身,她取出手帕擦拭着匕首,缓步行到门边,淡声道:“你一个医馆老板,与这些难民无冤无仇,没有害人动机,是谁叫你这么做的?”
雪地里染了不少血迹,雅先生已被打的鼻青脸肿,满脸是血,他被官差拖到阶下,匍匐的身子在风里打着颤。
见他闭口不言,满江雪又说:“你能唆使那少年在我云华驿站内投毒,便说明你是要对付我们云华宫,”她将匕首擦拭得干净,捏在手里转了转,“你和紫薇教又是什么关系?”
雅先生趴在阶下,口鼻还在不断地滴着血,他仰首看着阶上这一身雪白的女人,眼里没有一丁点惧怕,甚至有几分荒唐的恨意,他说:“我家主子……是段家的大当家……”
满江雪眼神漠然,垂眸瞧了他片刻,忽然无端弯唇笑了一笑,说:“既然你自己不想活了,那就别怨我没救你。”
廊下回荡着穿堂风,吹动了满江雪肩上的锦袍,她抬腿从那阶上迈下去,路过雅先生时,又轻描淡写道:“不论你忠心维护的人究竟是谁,他都实在是愚昧又可笑,既未动摇到云华宫,也未谋取到半点利益,你的命,实则比任何人都要轻贱。”
唆使柳家少年投毒,致使上百名难民死于非命,眼下人证物证俱在,等待雅先生的下场是什么,无需多说,众人都心知肚明。
但这背后存在一个问题,他为何要如此行事?又是听了谁的命令?需知这一出投毒计他得不到半点好处,东窗事发之时也就是他身败名裂之时,按照当今律法,他是要砍头赔罪的。
即便他咬着段家不放,但明眼人都能想得到,段家在姚定城乃是大户,又声名在外,不会蠢到为了杀一批毫无价值的难民犯下这等蠢行,那只会叫段家积累数年的威望毁于一旦,而此时此刻,段家也定然巴不得赶紧和正雅堂撇清关系,不会傻到卷进这案子里来。
“段家不会救你,你就是条无人问津的野狗罢了!”一名官差抬腿踩上雅先生的后背,语调冷漠,“说!是何人指使你!”
这一脚几乎要将脊梁骨踩断了,雅先生咳着血,在这官差的脚下面露狰狞,咬着牙扛了许久。
直到刀刃架到了脖子上,划破了那里的皮肤,他才像是幡然醒悟过来一般,先前的气焰与坚持倏然间溃不成军。
他手臂微抬,五指抖得厉害,食指虚虚地朝门里某个方向指了过去。
满江雪微微侧身,顺着他的指尖往内看去,看见了脸色煞白的白灵。
“师叔……”白灵神情惊恐,慌忙往边上移了一步,“我和小秋一起来的姚定城,先前压根儿不认识这号人!”
满江雪眸色发冷。
须臾,那只手又换了个方向,这一次,满江雪看见了立在柜台边的陆怀薇。
陆怀薇脸色也白,不过她是病的,她拿来捂嘴的帕子已经渗出了血迹,咳的十分用力,陆怀薇迎上外面等人的目光,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紧接着,她把头偏过去,瞧见身侧那柜台后方的架子上,放着一尊观音像。
陆怀薇咳的说不出话来,她细想片刻,嘶哑着声音道了声“冒犯”,随后一剑劈去,将那观音像打了个粉碎。
一张地契在满室鸦雀无声中落了下来。
“紫、紫薇教……”雅先生死死盯着那张地契,奄奄一息地说道,“只要难民死了,段家那庄子就是我的……”
陆怀薇将那张地契拾起来,看向雅先生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悲悯,她说:“可怜。”
“押我入狱!”雅先生忽然大喊起来,“紫薇教会救我出去……紫薇教会救我出去!我不怕入狱!我不怕!”
可他这番话适才说完,却是一口黑血猛地吐了出来。
几个官差瞳孔一缩,赶紧喊道:“大夫呢?快出来给他瞧瞧!这人还不能死!”
大夫们立时鱼贯而出。
白灵长出一口气,被他方才指的几乎要窒息了去,她随着陆怀薇行到门边,听见陆怀薇说:“紫薇教不仅不会救你,还要杀你,”她看了那血迹一眼,“你早已被他们下了毒,可惜不通医理,久不自知。”
雅先生胡乱舞着双手,两眼已经开始涣散,他不甘心地呢喃着:“救我……救我……”
身侧立着名满脸泪花的药童,陆怀薇将他眼睛捂了起来,看着大夫们纷纷垂下了手,沉沉叹息,说:“劳烦诸位,收殓了罢。”
“见钱眼开的狗东西!”几个官差轮番吐了几口唾沫,“死有余辜!”
“再劳烦诸位,”陆怀薇摇摇晃晃,闭上了眼,“给我开几服药……”
她说罢,一个仰首朝后倒去,白灵吓了一跳,急忙接住她道:“陆师姐?!”
院内院外霎时忙作一片,众人收尸的收尸,诊病的诊病,不少药童啜泣起来,堂中聒噪又吵闹。
满江雪立在夜色中,静静看着所有人,她像是个路过此地的云游客,与众人隔着些许距离。
“师叔这时候到哪儿去?”瞥见那道白影朝外走,白灵顾不得陆怀薇,急忙起身喊道。
“你们留下善后。”满江雪松松散散地提着匕首,洁净的云靴避开了那些污血。
她说:“我去接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