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江雪略略侧过身。
那弟子接着说道:“是这么回事,由于这批难民来得突然,驿站没有足够的存粮,昨夜若是不赶紧把新米买来,今日便要揭不开锅了,所以弟子昨夜就给米行打了招呼,叫他们连夜送过来,当时也正是弟子接待的他们,想着夜半三更劳烦伙计们跑一趟,天寒地冻的都辛苦,便备了酒菜犒劳他们。”
“也就是说,有外人来过驿站。”满江雪说。
“这……”那弟子顿了顿,“的确如此。”
“若是米行伙计所为,那他们会把毒下在哪里呢?”陆怀薇思索道,“他们今早并未出现在城门口,若要下毒就只能是在昨天夜里,可我们方才已将水粮和所有用具都试过一遍了,却并不见哪样东西有毒。”
满江雪看向那窗下的水桶,说:“你们用的什么东西把水运到城门?”
陆怀薇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眼眸一亮,旁边白灵也已会意,赶紧拿着银针行上前去,几个弟子也都反应得快,取过水瓢在各个桶中浇了水,白灵用银针一试,果然瞧见针尖变了色!
陆怀薇眉目一喜:“原来如此!他们是将毒粉抹在了水桶上,还是师叔明察秋毫!”
满江雪松松散散地捏着匕首,那锋利的薄刃映着她略带凉意的脸,满江雪说:“就凭这个尚不足以证明是米行伙计所为,烦请二位差使将人找到盘问一番再说,”她说罢,侧脸瞧着先前那名弟子道,“昨夜来了哪些人,可还记得?”
那弟子斩钉截铁道:“记得,我们驿站与那米行长期保持来往,都是熟人了,不会认错。”
事已至此,既查到了毒物来源,又有了怀疑对象,两名官差半点力也未出,这一趟就已经有了进展能向知府交差,不由都露出轻松之态,对着满江雪相继拱手后,便领着那弟子行出了驿站,即刻前往米行捉拿嫌犯。
庭院深深,积雪间摇晃着数点茶花的红影,满江雪立在檐下看着那茶花,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侧目问道:“小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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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秋跟着官差入了府衙,在大堂静候了一阵,迟迟没能得见知府现身。
办差大院儿里没有积雪,地板都洗得干净,这衙门瞧着十分简朴素雅,目之所及半件值钱的物什也无,甚至连那堂上的长案也是破破旧旧,漆都掉了不少,四个边角的木料像是被虫蛀了,烂的不成样子。
尹秋静静打量着堂中的景物,看见那长案时,脸上泛起一点意味不明的笑意。
她早已不是初次进衙门了,清廉节俭的好官也见过不少,但从没见过桌子烂成那样都还不换的,再是美名在外的知县或是知府,也都晓得把堂子收拾得漂亮,起码府衙的庄重与威严不能失了去,穷到家了也不会损了府衙的颜面。
所以尹秋对此只有两个猜想,一是这姚定城的知府的确是穷到连张桌子都买不起,二是他买得起,但故意不换,要的就是营造他清廉节俭的表象。
“看样子知府大人是不会亲自见我了,”尹秋瞧着堂上的牌匾,上头写着明镜高悬四个大字,她清淡地说,“已经等了这半天,大人们打算如何问话?”
身后站着两名官差,听到尹秋这话便都将目光移到她身上。
“姑娘倒是敏锐,知府大人方才叫人来传了话,正忙着,无暇见你,姑娘随我们换个地儿待着罢。”
尹秋敛了敛眉眼,平静地应了一声,两名官差便带着她离开了办差大院儿,转而行去了府衙后头的一个小院子,三人入了道门,里头有条通往地底的石阶,下去一看,底下乃是一片潮湿阴冷的牢狱。
尹秋微微一笑,头也不回地说:“这还没问话呢,两位大人就要把我关起来?”
那官差见她外形出众,又言谈温和,不由对尹秋生出了几分另眼相看。
“实话告诉你罢,我们知府大人压根儿没想见你。”那官差开了牢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尹秋端详他两眼,倒也未作反抗,气定神闲地入了牢房。
官差随即关了门,上了锁,咧嘴笑道:“安心待着罢,倒是不会为难你,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说一声就是了。”
尹秋立在门边,态度端的是一派从容,她说:“既是要将我下放入狱,定然得有个罪名,我虽乖乖进来了,但也请大人给个说法,因何要将我关起来?”
那官差瞧了瞧她,说道:“这么跟你说罢,你们云华宫的粥里被人投了毒,这是大案,目前没闹出人命倒是好办,只要抓住了凶手,就没你们什么事儿,但若是抓不住凶手,或是后头又死了难民,这事儿若是传到了上头,我们知府大人便不好交差,明白么?”
“明白了,”尹秋笑了笑,“倘若查清凶手是何人,我便能安然无恙离开,若是没查清,我便也出不去了。”
这是要把她扣在这里,当作顶罪的预备人选。
“查不清凶手是谁,那就只能让你们云华宫担责了,”那官差晃着手里的钥匙,“谁叫你是管事儿的呢?小姑娘,自认倒霉罢,不过你且宽心,兄弟们不会亏待了你,老实待着就成。”
“那就多谢这位大哥了,”尹秋将腰间的钱袋取下,递了一锭银子过去,“劳烦大人们跑一趟,心中过意不去,小小敬意,请大人们喝杯酒,暖暖身子。”
两个官差会心一笑,接了那银子,立马冲身后的狱卒吩咐道:“来啊,把这间牢房打扫一番,再取两床干净厚实的褥子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