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阿琇�小春带去午睡, 夫妇二人移步茶室,岑骥脸上都还挂着晕晕乎乎的笑容,像醉酒之人, 进门时还差点磕到门槛。
落座半天才缓过劲儿来,他犹豫着问:“……所以当初分开不久, 你就发现怀上了阿琇?”
于他来说, 这一切都是新鲜的, 于李燕燕,却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她想了一会儿, 才说:“嗯……我发现有了身孕,想找个远离朝政的地方, 安安静静生下孩子, 正好皇兄有意撮合我跟阿衡哥哥,我便请阿衡哥哥帮忙, 演了出戏给天下人看。”
“通过这桩假婚事, 崔氏在三姐去世后又得到一位公主出降, 殊荣非凡;皇兄让崔氏一族继续效忠,也安抚了其他旧世家;我呢,能在清河乡下安心养胎、生产, 也给阿琇找了一个合理的身份……总之, 各方皆大欢喜。”
“皆大欢喜……”岑骥颓然闭上眼,沙哑的声音强抑着颤抖, “皆大欢喜……那我呢?”
“我若那时和你一起, 今日便无法救你,无法救我们。”李燕燕淡道。
“你瞒我,不只是那时吧。”岑骥睁开眼,眼里充斥着感慨、欢喜、哀伤……等等复杂的情感。
“燕燕, ”他长叹,“你怎能这样对我……当年的事,是我不成熟,处理的不好,我也理解你的苦衷,可后来再见面呢,这一次呢?你用皇权富贵试探我,以生民百姓劝诱我,再离别赠粮,引我做决断。”
“如果……如果我通不过你的几重考验,拒不答应引兵北上,不向李家皇室俯首称臣,不接受赈灾粮,不在今日来到这里……如果我在这几年里有任何一丝动摇,你便永远不打算让我和阿琇相认了,是吗?”
李燕燕抿了口茶,垂头不语。
她的确是那样打算的。
“你怎能这样对我,”岑骥扶额,声音涩哑,“我�蒙在鼓里这么多年,一颗心始终�吊着,不上不下,不知该怎样对你是好。可你却……唉,你……”
他说不下去,错过了那么多年,回想起来,止不住的懊悔怅惘,和后怕,像刚经历了一场酣战,通身犹自战栗。
李燕燕心有戚戚,有一搭没一搭地拨着炉里香灰:“我也很难过的……这些年,你身经百战,在鬼门关来来回回,我也没好多少,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不知会前路在哪里,不知会遭遇什么。”
“江南江北,世家都不比从前,可至少还有余下的底子,就算皇权覆灭,他们还能苟延残喘很久。那时我想,如果有天我也遭遇不测,就让阿琇作为清河崔氏的女儿平安长大吧,崔氏的女儿不愁嫁,总能过衣食无忧的一生。”
“……好过当亡国公主。”她眨眨眼,笑看岑骥。
岑骥扯了扯嘴,明褒实贬讥她:“你安排的倒是很周全。”
李燕燕哼了声:“我安排的当然周全。”
岑骥恨得牙痒痒:“可真是周全,我的女儿却要姓崔,根本不认得我。”
不由悲凉,岑骥喉头一哽:“阿琇不认得我……”
方才父女相见,小阿琇不是十分理解眼前状况,对亲爹突如其来的示好慌了神,狠狠在岑骥袍子上踢了几个脚印,跟着又号啕大哭,即使岑骥掏出琥珀饧也没哄好。
娘说不能吃陌生人给的东西——阿琇要接不接,脸上挂泪瘪嘴说。
岑骥皱眉,你娘自己也没少吃啊,
……于是阿琇哭的更厉害了,让小春笑得腰都直不起来。
岑骥说起这事,气哼哼嘟囔着,李燕燕心软,偎到他身边,柔声安慰:“别心急。小孩子嘛,谁对她耐心她就会喜欢谁的,慢慢来……”
岑骥忍不住掐她的腰,让怕痒的李燕燕连连求饶,两个人纠缠在一起,都倒在席子上,没了正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