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妃的兄长、穆远山, ”冯敬贤说起这个�字,面露狰狞,“他早就觊觎福安殿下美貌。一朝得势, 趁着在城里捕杀太子余党,随便给周驸马安了个罪�, 把人杀了, 强行占有了殿下。”
回忆这段经过似是让冯敬贤痛苦至极, 他嘴唇颤抖,语速飞快, 说得十分简略:“姓穆的贱妇从前不过是掖庭乐奴,穆远山更是街头泼皮, 举止粗俗不堪, 污言秽语终日挂在嘴边,酒、酒后还经常发疯……殿下生性高傲, 哪儿受过这样的罪……”
冯敬贤阖了下眼, 苦笑道:“臣认了邵敏当干爹, 经常在穆远山处走动,他们还算信得过臣,有时、有时穆远山发泄完了, 叫臣带殿下回去……她那时真是绝望到了极点, 谁对她温和些,就能让她感激, 她把臣当成是救命稻草……可我又能做什么?!救不了她, 只能远远看着,我、我只是个没用的人……”
他重重捶在地面,眼里似是要冒出火来。
李燕燕望着冯敬贤带了幞头的头顶,轻道:“然后呢?……四姐是怎么疯的?”
冯敬贤默了下, 恢复了平静,木然道:“殿下经受这番折辱,早就变得不大正常,见到人就畏缩想躲,独自待着的时候,经常发呆,口中念着谁也听不懂的话……卧病在床的宋太妃看不下去,亲自去找穆远山求情,被穆远山推下台阶,摔死了。”
李燕燕袖口里的手攥紧又放开。
宋德妃和萧后、温后、崔淑妃她们一样,是熙宗太子潜邸的老人,虽不得宠,但人品敦厚、性情宽和,熙宗也很敬重她。宋德妃膝下无子,只有四姐这么一个养女,平素从不搅进是非,不问世事的一个人,竟然也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殿下目睹了一切,晕过去几天,醒来便疯癫了。她、她好像回到了孩童时,只记得幼年的人和事,每日都在和记忆中的人对话,却对身边的人视若不见……”
“后来秦王光复上都,穆氏和邵敏急于逃跑,顾不上管宫里其他人。臣才寻到机会,带福安殿下逃了出来。”
冯敬贤说完,低低俯首,又朝李燕燕谦卑地叩拜。
李燕燕举起石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润了润嘴唇,才沉声说:“别停下,继续,你还有没说的呢。穆远山死了,二哥收复上都,他没道理为难四姐呀,有逃的必要么?”
冯敬贤又抬头,绝望地咧嘴笑了下:“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长公主。臣确实生出了不该有的妄想,想带福安殿下远走高飞……”
可天下大乱,一个自小进宫无依无靠的太监,一个美貌过人却等同于稚儿的年轻女子,世上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地。
“臣原想带福安殿下去南边,可一路避乱,竟走到了淮南。碰上一队兵痞要抢殿下,不得已,臣只能表明身份,才得以保全殿下。”
“那你又如何得到皇兄信任?”
“臣、臣从长安逃跑时,偷走了传国玉玺,已经呈交给陛下。”
“哦……”李燕燕浅笑,“难怪了,你起来吧。”
冯敬贤也不坚持,站起来,躬身垂首,目光却片刻不敢离开李燕燕。
这位康宁公主,从前年纪尚幼就极难对付,羸弱不起眼的外表,底下却包藏祸心,拿捏住他的秘密,逼他做出触逆神明之举……如今年岁渐长,城府也随之与日俱增,面上笑容清浅,心思越发的深不可测。
这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冯敬贤心底冷彻,可这也是眼下唯一的希望,他只能孤注一掷。
“四姐既然什么都不懂了,”李燕燕盯着冯敬贤,轻声道,“养在宫里还是养在林家,对她来说,区别也不大。皇兄想卖林家这个面子,倒也不稀奇。”
冯敬贤晃了下:“……这也是孙皇后和孙家、林家的人劝陛下的话。”
李燕燕沉吟:“……可你不这么想?”
冯敬贤冷笑:“当然不。还有谁比臣更知道福安殿下需要什么?又怕什么?她害怕男子触碰,除非是幼年就识得的人,所以她不怕陛下。殿下到扬州后好了不少,便是宫里多女子,没人去激她,要是——”
“她不怕你?”李燕燕突然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