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岑骥依旧躺着, 重复了一遍,每一个字都细细咂摸,好像不懂“出门”二字的意思。
白管事早已修炼成了人精, 见势不妙,头低的都快埋进了肠肚里, 但也只得老实回禀:“是。没乘马车, 和小春两个人从角门出去的。”
“是么……”岑骥缓缓支起身体, 平淡地说,声音有些嘶哑。
倒是潘旺先沉不住气, 焦急地跟岑骥请示:“岑哥,我哥带了人戒备着呢, 您快下令!镇州城, 咱们的地盘上,决不让人跑了, 准保抓个正着!”
白管事吓得倒退几步, 忙不迭拉扯潘旺, 叫他别乱说话。
什么叫“人跑了”?!这、这可不好随便说的!
岑骥像没听见潘旺的话,冷冷扫过一个眼风,白管事和潘旺都闭了嘴。
岑骥缓缓推开门, 穿过花园, 奔着绣楼的方向去。他的步子并不急,可每走一步似乎怀了深重的怨气, 把青石板跺出缕缕烟尘。
多喜多福听见声响, 见岑骥面色不悦,早早就恭候在了绣楼外。
岑骥走到她们面前,停下来,多福向来害怕他, 打了个哆嗦,磕磕巴巴地说:“娘、娘子,她她、她说出去走走……我想,很快就——”
后面的话来不及说,多喜撞了她一下,谨慎地说:“阿蕊娘子的确是这么说的。”
岑骥端立在绣楼前,如石像一动不动,气息也收敛,他压根没看两个丫鬟一眼,等她们说完,才低声自语:“……出去走走?哼,好啊!”
他猛地爆发出来,一脚踹开房门,在多喜多福不由自主发出的惊叫声里,踏进绣楼。
绣楼里当然是没人的,再确认几遍也一样。唯剩明窗净几,书卷宝琴,金狻猊里还燃着暖香,轻烟袅袅升起,好似人还在这里。
岑骥一时冲动,进来了才想起,他其实从没进过她这间绣楼——正如他不认识花园里那些月季,他在这里又能找到什么证据?
……还想要什么证据呢?设下这个圈套,似乎只是在验证自己的不甘心。
那么多事,一件一件摆在眼前。只是他心高气傲,一直不愿相信,当做没看见罢了。
岑骥垂下头,在下人们看不见的角度无声苦笑,然后转身,面无表情地,又出了绣楼。
多福吓得都快站不直了,半个身子靠多喜撑着,两人各自心里叫苦。
岑骥往前走了几步,余光扫过一园子畏畏缩缩的人,嘶哑道:“……都出去。”
虽然声音很低,下人们这时候耳朵却都极灵,当即一个接着一个,小步闪挪,鱼贯而出。
话音落地的功夫,园子里已经只剩岑骥一人。
少了挡在前头的一帮人,一溜儿盛放的月季花突显出来,鲜嫩欲滴的花色,甚是刺眼。
粉黛……是么?
岑骥心头怒气翻滚,浓重血腥味自喉管向上,以要把他冲破的劲头上涌,无法遏止。
他克制不了,随手抽出长鞭,朝着那几盆月季猛挥过去!
“啪!啪——啪!”
泥盆接二连三碎裂,娇嫩的花瓣掉落在尘土里,又被碾碎成红泥。
更碍眼了。
已经这样了,更不会有什么顾虑,岑骥扬手,又是几鞭,对着碍眼的红色猛抽,直到彻底烂在土里,再也看不到。
听不见什么,耳中只剩“嘭嘭”的巨响。
……
等停下来,耳中还是嗡鸣着,怒火仍在胸膛里悸动,有什么猛兽想要挣脱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