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回来了?
李燕燕有些困惑, 眼前廊柱高耸,帷幔层叠、青烟袅袅,分明是织香殿。她从生下来就住在这里, 绝对不会认错。
“五叶针、金莲露、地涌茅香、生熟汤、阴阳火……”一个清朗的声音。
阿衡哥哥?怎么会?!
月白衣衫的小少年腰板挺直,手中捧着几根旧竹简, 视若珍宝般, 耐心解读着残损不堪的古老文字:“……调成赭色膏剂, 涂于新死之人体表……注意肢体不能残缺,轻揉使膏剂渗入肌理, 不留痕迹……可延缓尸僵、尸斑,延迟半日至一天。”
讲着可怖的话, 他却语带笑意。
读完, 他放下竹简,抬起头, 俊秀英挺的眉毛下, 一对眸子灼灼发亮:“这个方子, 我从没在其他地方见过记载……只有这几根残简,被农户用来垫酱缸的……有机会真想试试!”
书案对面的两个人显然没有分享他这份喜悦。
衣饰华贵的红袍少年打了个哈欠,抠着袖子, 百无聊赖地说:“那就去刑部大牢里捞个没家人认领的死囚试试呗。”
而旁边那个……
一脸稚气的女孩眉尖轻蹙:“四哥, 你又没听懂,要新死的才行, 尸、尸体还不能有残缺……大牢里, 就算能等到,也多半用过刑了。”
她全身上下都透露着嫌恶,说起“尸体”两个字,做了个要呕吐的鬼脸。
崔道衡笑眯眯地说:“没错!”
刚封了淮王的李夷光无意和妹妹争执, 他十四岁,觉得自己几乎是个大人了,向往的是更激烈的活动。
“这有什么意思?天色还早,不如骑马出城溜一圈?或者再叫些人,打马球?”他搓着手提议。
崔道衡却冲女孩眨了眨眼,问:“可我觉得,先把药膏配出来存着也不错……万一以后有尸体可用……那小殿下呢?你想做什么?”
李燕燕知道她的回答。
制药和骑马之间,体弱多病的女孩想也没想便说:“我和你配药去。”
“我就知道……”李夷光微弱地抗议。
而崔道衡投来会心一笑,书案下,他轻轻牵起了女孩的手。
……
李燕燕动了下,发不出声音,只能静默地看着少年们远去,而她被无尽的黑暗留下来,裹挟,吞噬。
“你要对我做什么?!”她无声质问。
你还不明白……黑暗中温柔的叹息。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啊……
狂风咆哮着,猛然间吹散黑暗,大雨瓢泼而下,帘幕随风狂舞——露出崔淑妃青白的脸!
崔淑妃身体□□,四肢不自然地扭曲着,正在变得僵硬,而年轻女孩在旁低声敦促内侍:“涂快点!穆贵妃要来了!”
突然,殿门被风吹开,震耳欲聋的雷声,长龙似的闪电划过,将殿内照得惨白。
崔淑妃在榻上睁开眼,眼眶里却是空洞的黑。
“为什么?你竟敢这样对我?是我养大了你!”
“我从来都很感激你……”李燕燕明知是虚妄,却还是说了很多,好像那些话在她心里存了很久,早就想要一吐为快。
“可是你已经死了……如果你早听我的,阻止穆氏封贵妃,也不至于后来把自己活活气死。用你一具尸体,阻止她登上后位,不值得么?你做不到的事,我替你做了,你不该恨我。”
“崔淑妃”哪里听得进,只是怨恨地一直重复:“我养大了你……你却是个狼心狗肺的,狼心狗肺!”
李燕燕还要再说,却被黑暗推动着,离得越来越远。
像跌进漩涡,无数的片段闪过,却抓不住任何一刻……
……
四哥面色颓唐,为难道:“燕燕,太子生性宽和,以后会约束二哥,不见得会为难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