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155)

“是。”赵昂很有一种自暴自弃的平静,面对景成帝,倒多了几分坦然:“如果不是生在皇家,儿子和父皇就不会落到今日的地步。”

他这话未免太过绝对。

景成帝没说话,许是失望的次数过多,他早就放弃了对赵昂的最后一点儿痴心妄想,也没指望着他如何认罪、悔改。

赵昂的身体太过虚弱,不过折腾这么一会儿,他已经面色虚浮,额头滴汗。景成帝不忍,伸手扶住了赵昂的手臂,手下微微用力。

赵昂也没客气,借着他的力道站起身。

景成帝扶他坐下,道:“你我父子多年,真正坐下来谈心的机会少之又少,横竖朕今日没事,不如就和你好好聊聊?”

赵昂不置可否,吃力的靠坐在椅子上,微闭目休息了一会儿,道:“儿臣谢过父皇好意,不过,原也无所谓。”

他是无所谓,可是景成帝表示不明白。

他自己也说,自己对他尽到了身为父亲的责任,可他怎么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

赵昂对于景成帝的疑惑反倒笑了笑,他道:“这些日子,我一直在半昏半昧之中,时常会生出一种错觉,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到了另一个世界。说实话,对于死亡,我并没那么恐惧,除了有一些淡淡的遗憾,更多的反倒是解脱的快感。人人都羡慕我的出身,曾经我也以此为荣,为傲……但细细回想起来,我始终活在……重重的压力之中。像山一样沉重,像雾一样,无处不在,那么压抑……偏又无形无质,说不出来,但凡有一星半点儿的表示,母后便会责怪,众人便会不解,都当我不思进取,软弱懦弱,承受不起太子这个尊贵的头衔。”

曾经他也觉得自己矫情,为了证明自己不是个软弱之辈,他把所有的情绪和压力都埋藏到心底。可仍旧不能否认,他始终活在能力优秀的父皇阴影之下。

景成帝直皱眉。

他竟不知赵昂看似温和、上进的背后,竟然这样痛苦和煎熬:“是朕对你期望过高,给你压力过大?”

自己太优秀也是一种过错?

赵昂无奈的笑笑,道:“儿臣今日所言,全部发自肺腑,没有一丝隐瞒,但儿臣并不为的是指责父皇的不是……”

如果非要说有错,那就是天意弄人吧,他和父皇年龄相差太近,他没长成,父皇就已经如日中天,他渐渐长成,父皇仍旧正当盛年。

说句刻薄点儿的话,等到父皇日薄西山的时候,他也人到中年,渐露疲相。

他是一朵开的太早的花,没有等到独属于他的绚烂舞台,更没能等到他大放异彩的荣耀时刻,就已经有了殒落之相。

所以他心急,急到乱出昏招的地步。就算上天有好生之德,许他再来一回,只怕他也未必比现在更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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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成帝问他:“你恨朕?”

赵昂轻笑一声,道:“恨的吧。”

看来他真的是深思熟虑,没有过多的沉吟和踌躇:“恨父皇为什么不爱母后,曾经她也只是个年轻、天真、单纯,不懂得勾心斗角,人情算计,一心只装着夫君的少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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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p>bsp; 但感情这种事,不是爱或不爱那么简单的。

不要说皇家,就是世家权贵,也没有哪对夫妻是因为相爱才成亲,并且因为相爱就偕老一生的。

赵昂这么不爱反思的人,也不得不承认,他对魏紫焉这个太子妃,从小长大的青梅竹马,共过患难的发妻,也没有多爱。

就算曾经喜欢过,可依然不能阻拦他去宠别的女,去睡别的女人,所以他又有什么底气来指斥景成帝的不是?

可赵昂还是难掩心中的怨气:“就因为她的夫君不爱她,她的世界重心才会全部转移到我这个唯一的儿子,又是做太子的身上,因之于我,她才有所去争,去抢,去谋算,去害人的理由和目标。”

耳濡目染,他一面立志要让母亲因自己而尊崇,一面也接受了她的行事准则,以为所有的一切理当归自己所有,至于兄弟姐妹,都应该只是他的陪衬。

“还恨父皇待儿臣,始终既不是个纯粹的父亲,也不是个纯粹的皇帝。”

论父子,他待自己并不多亲厚。

论君臣,又始终以父亲的身份,透着希冀和欣赏。

他既不像寻常儿子那样靠近,又始终背负着被他厌弃的压力,总是想尽一切办法,要让自己做到最完美,好让他刮目相看。

“更恨父皇……那么爱姚黄。和她一比,母后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悲剧和笑话。”赵昂嘲弄的笑了一声,抬手抹了把脸。

“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和立场说这话,说出来就显得愚蠢和荒谬,还显得面目猥琐和心思龌龊,可是恨是真真切切存在的……感情上的事,也不是单凭理智就能克制的。”

他说的一切,景成帝都不稀罕反驳,可这件事,他终是忍不住开口:“若是朕娶的是别人,爱的是别人,你便没有这么大怨恨么?”

赵昂居然并没回避这个问题,很坦率的道:“不会。”

所以,他还是自私,始终站在他的立场上看待一切问题。

景成帝没有试图纠正他已经歪到了不知哪家的思路,只道:“你恨朕理所应当,可这又关姚黄什么事?你何必非得致她于死地?”

赵昂闭了闭眼,道:“威胁……吧。”

景成帝轻蔑的哼了一声。

一个大男人,被一个女人威胁到,他得怂到什么地步?

赵昂却又睁开眼,道:“不只是对于我来说,对于父皇来说也是。多智近妖,父皇对她就真的没有怀疑过?”

景成帝没有回避赵昂的视线,但也没有矢口否认就是了。

“父皇对于姚黄,或者说十五岁之前的姚黄,并不熟悉吧?”

确实,她只存在于人们的街谈巷议之中,就只知道她是姚阔的掌珠,唯一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