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这个长子活了十七岁,正宫嫡出,年少聪慧,因此顺理成章的得封太子,可谓顺风顺水,得意志满,所以骨子里始终带着少年人的热情和纯真,也就难免疏于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景成帝以为这不是什么大的缺陷,万万想不到,人生的一帆风顺没让他体尝人间疾苦,没让他学会感同身受,反倒纵得他满心满眼里只有他自己。
自私不是什么罪过,但一个只有自我的太子,是这个国家的耻辱。
“大道理朕不同你多说,想来圣贤关于人之责任的说法,你读得不少,但读是读,理是理,你却未曾走心。”
景成帝当真觉得口干舌躁,还有一种说教太多的厌烦。
他紧皱眉,道:“君子以仁存心,仁者,爱人也。且不论你是否是太子,你所谓的爱人的范围,仅囿于你的三亲六故、师生同门,未免太过狭隘了些吧?”
赵昂试图反驳:“儿臣非是如此,只不过凡事有轻重缓急。”
他并非不爱百姓,只是,百姓的范畴太广,以至于没有特别需要针对的对象,所以变得有些虚幻,不如身边的人更切实更真实。
他并非不爱世人,只不过那是没有遇到性命攸关、利益得失之前。
这天下之大,万物之广,因他自己的存在才有意义。
若他自己都不存在了,这个世界和他还有什么关系?
景成帝笑了笑,道:“朕明白,你并非不够仁爱,不过是把你自己,你身边的亲人,放在最重要也最首要的位置罢了。《礼记》中云:圣人南面而听天下,所且先者五,民不与焉。一曰治亲,二曰报功,三曰举贤,四曰使能,五曰存爱。所以说亲亲,治之始也。你呢,可做到了治始?五者一物纰缪,民莫得其死,你不觉得心中有愧?”
骂他不忠不孝,他还觉得委屈?
真要论起来,仁义礼智信,他占了哪一样?
“礼义,治人之大法;廉耻,立人之大节,-->>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p>盖不廉则无所不取,不耻则无所不为。人而如此,则祸败乱亡亦无所不至,况为大臣,况为太子?而无所不取,无所不为,则天下其有不乱,国家其有不亡者乎?”
他不但没做好太子,连个人都没做好,他有什么脸说什么“他首先是他自己,其次才是太子”?
赵昂额头青筋直跳,他觉得父皇的指挥太严苛了些:“可是父皇,儿臣也不过才……十七岁,还未及弱冠。”
景成帝是真的被逗笑了,他问赵昂:“所以呢?”
所以,为什么非得这么严苛?
他不否认他的认识有局限,他的做法太过情长,他思虑事情不够谨慎,不然也不会被小小的姚黄拿住把柄,让她像个耍猴的把自己耍得窘态百出。
可他还有那么长的时间,可以经由父皇教导,有太傅指正,有生活锤炼。
谁能笃定他这会儿不够合格,将来就仍旧不合格?这么早就因一件事便彻底否定了他,未免太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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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成帝叹了口气,道:“你生在皇家,打小就是众星捧月,万人敬仰,很多东西不需要争取,便已经握在囊中,所以你觉得一切都理所当然,应该应份。所以你看人时,没法放低身段,用真正慈悲的心肠去悯恤。所以你做事时,自然而然的把自己横亘于礼法、规章之上。年纪尚轻是事实,却不是你阅历太浅的借口,也不是你高人一等优越心态的理由。”
“可你似乎忘了,身为太子,不只是要享受太子之位带给你的尊崇,还要承担太子理当肩负的重责。权力是柄双刃剑,你在号令天下的时候,也要受着剑刃入体之痛。做为一个寻常世家子弟,你的所作所为或许并不出格,起码不会太过遭人诟病,但做为一国储君,你严重失职。”
赵昂垂眸:算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