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有重大事情发生,越是要克制七情,才能冷静、审慎的衡量情势,在繁乱的事态中抽丝剥茧,做出最正确的决定。
赵昂面上发红,道:“儿臣会躬身自省,日后绝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
“呵。”景成帝颇是无语,他揉了揉太阳穴,道:“你把《谏太宗十四疏》给朕背一遍。”
赵昂情知父皇对自己的应对很是不满。
他已经多年没像现在这样被父皇抽考了,一时面皮紫涨,血液蒸腾,整个人被羞愧、羞耻、羞窘的情绪占满。
人僵硬得像块石头,手脚都无处安放,可父皇下旨,他不能不遵,是以慢慢跪直,整理了一下情绪,慢慢背诵:
“臣闻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远者,必浚其泉源;思国之安者,必积其德义。源不深而望流之远。根不固而求木之长,德不厚而思国之理,臣虽下愚,知其不可,而况于明哲乎!人君当神器之重,居域中之大,将崇极天之峻,永保无疆之休。不念居安思危,戒奢以俭,德不处其厚,情不胜其欲,斯亦伐根以求木茂,塞源而欲流长者也。”
背到这里,赵昂已经羞愧无及。
身为人君,他却被情绪左右,还迁怒于人,在案情尚且未水落石出之前,先擅自定了姚黄的罪,又因一己私念,便欲以私刑将她杖毙。
若当真将姚黄杖毙,他又何德何能,堪配储君之位?
若传扬出去,他再难取得朝臣、百姓的拥戴。
若父皇计较,将他废了他都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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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成帝眯着眼,一声不吭,见赵昂顿住,这才抬起眼皮子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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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昂重新伏地,道:“儿臣知错。”仍旧是这四个字,却已经较先前的四个字多了几重情感和真挚的沉重。
景成帝仍旧回了一个“呵”字。这简短的一个字却意味深长,含着失望、轻蔑和不信,还有身为男人和父亲以及做为皇帝被挑衅的不悦。
他问赵昂:“你当朕是什么?”
“我……”赵昂被噎住。
他没想到父皇如此直白。
直白的后果就是,父皇越发威重如山,让他有不可承受之威胁。
仰望得太久,纵然私下里多不有服和不甘,可到了两相对峙的见真章的时候,他竟然觉得脖颈沉重:“自然是君父。”
景成帝目光威严的看向他,道:“就算朕是虎,可你是朕的太子,不论于公还是于私,朕都有顾子舐犊之情。你年纪轻轻,初生牛犊的无畏在哪儿?”
有话不敢说?有理不敢讨?他还真不如姚黄一个小姑娘。
身为儿子,他怀疑自己父亲的品行,身为臣子,他对君父满是疑虑而毫无信任,身为太子,他自己都不占理,不辩是非。
就算他这会儿口口声声认错、知罪,却连错在哪儿、罪在哪儿都不敢正视,不过是个欺软怕硬的孬种。
赵昂脸上火辣辣的,心里也又酸又涩。他那点儿心思,表现得太过明显,是以父皇没打算置之不理。
他忍辱含羞的道:“儿臣目光短浅,错会了父皇扣压姚黄的深意。”
脓疮终于被挑开了,赵昂心里有片刻的轻松。
景成帝却不肯放松,犹自追问他:“你以为什么?”
赵昂心口一跳,他不敢说。
景成帝嗤笑一声,道:“或者,你听说了什么?”
赵昂汗如雨下,还是不敢答。
宫中规矩再严,到底人多,人一多,便心思各异,口舌不一,自然流言也蔚然成风。
他不可能不受影响。
但要说他因为听信了流言蜚语,才致行为失常,那些人固然该死,可他也未免太没定力了些。耳软心活,哪有太子该有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