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没有真的动手，每次手伸到一半都像是自己反应过来了一样收回，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贺无宁总觉得他有时候是故意的。
好不容易挨到放学，贺无宁拎起书包转身就走，背影看上去居然有点像飞速逃离。
羿罗盯着他的背影，也拎着包慢慢站了起来。
放学时间就不用翻墙了，贺无宁光明正大地从小门走出去，右拐绕进小巷里。
拐了两个弯以后，学校门口的热闹就被抛在了身后，但贺无宁忽然警觉起来，他似乎觉得有人跟在他后面。
他皱起眉头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空无一人。
他沉默片刻转身继续前进，但看似平常的三步之后，他又猛地回头，皱起眉头：“出来，我看到你了。”
他猜大概是羿罗。
那个相当自来熟的家伙，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做出这种事也不奇怪。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站出来的家伙是个不认识的中年人，他一脸凶相，从头到脚写着“不是好人”四个大字。
贺无宁皱起了眉头。
对面的中年男人面色不善地往前走了两步：“你就是贺美馨的儿子？”
贺无宁一秒钟都没犹豫：“不是。”
中年男人显然没想到他这么回答，下意识怀疑了一下：“啊？不是？”
贺无宁趁着他犹豫的时间转身就跑，一边掏出手机准备拨打110，中年男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忽悠了，当即拔腿追了上去。
贺无宁皱起眉头，手里的号码还没拨出去，就听见身后不远处传来一声：“啊，就这！就是他跟着我同学！”
贺无宁回头看了一眼，惊讶地看见羿罗带着几个穿着警服的同志站在了他身后不远处，他下意识停下了脚步，追着他的男人倒是被吓了一跳，当即头也不回地加快速度逃窜。
“站住！”
几个警察赶紧追了上来，中年男人和他擦身而过的时候，贺无宁微微往后退了一步，表面上是让开了安全距离，实际上伸出脚绊了他一下。
他这一脚伸得毫不掩饰，简直像是给他腿上来了一记鞭腿，中年男人当即扑倒在地，迅速被赶上来的民警同志控制。
羿罗挑眉靠过来，上上下下打量贺无宁一遍：“下手挺黑啊？”
贺无宁：“……”
他拧起眉头，有些迟疑地看向羿罗，开口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出去的时候我想叫你的。”羿罗耸了耸肩，“但你跑得飞快，我就想先跟上你再叫你，结果就看见那个男人鬼鬼祟祟地跟着你。”
“学校边上就有治安亭，我就去叫人了。”
羿罗眯起眼看他，“你该不会一开始以为跟踪你的人是我吧？”
贺无宁有些心虚地清了清嗓子，他迟疑了片刻开口：“抱歉。”
“嗯？”羿罗一脸莫名地看他，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道歉。
贺无宁摸了摸鼻子，想了想开口：“请你吃东西。”
羿罗好奇地往里面张望：“你特地往这儿走，是这里有好吃的？”
贺无宁点了点头，跟民警同志交代了他大概是冲着他妈来的，然后打了个电话把这麻烦事交给他妈，就带着羿罗去了老人的小店。
那家店的位置不怎么好，会来的基本都是熟客。
贺无宁才走到店门口，那只粉色小狗就摇头摆尾地冲了出来，欢天喜地地朝他奔过来。
贺无宁看了眼羿罗，他一副大受震撼的表情，倒吸一口凉气：“好家伙，这狗……也太有个性了。”
贺无宁斜他一眼：“又不是它自己要染的。”
羿罗反应过来点了点头：“也对，不过它这浑身上下仿佛写着‘给你点颜色看看’的架势，主人应该也挺有个性的。”
他抬头看了看朴素的店面招牌，“不会是这店主人养的吧？”
“不是。”贺无宁蹲下来摸了摸它，“它被人丢了，我先把它寄养在这里，找领养。”
羿罗愣了愣，傻乎乎的比熊谨慎地对他摇了摇尾巴，在看到羿罗也对它伸出手后，立刻热情地给予了回应。
羿罗好笑地蹲下去搓它的狗头：“你不是挺喜欢它的，不把它带回去吗？”
“我妈过敏。”贺无宁拧起眉头，往店里进去，“进来了，请你吃东西。”
羿罗一走进去，吸了吸鼻子，恍然大悟：“你的烧麦是这儿来的，那时候你也是出来看狗的？”
他露出相当意外的表情，“那我岂不是猜对了，你就是外面有狗了！”
贺无宁无言看他一眼：“吃什么？”
店主好笑地掀开盖子让他们挑：“我还是头一回见你带朋友过来。”
贺无宁面无表情：“不是朋友。”
“哎呀——”羿罗笑得阳光灿烂，“怎么还不好意思了？”
贺无宁皱起眉头臭着脸：“挑你的。”
羿罗也没跟他客气，要了吃的以后就蹲下去逗那小狗，他问：“它叫什么名字啊？”
贺无宁顿了顿：“没起。”
“嗯？”羿罗困惑地抬起头，“那怎么叫？”
“不用叫，它自己就跑过来了。”贺无宁看了眼热情如火的小狗，“再说如果起了名字，就要养它了。”
“还有这种说法？”羿罗撑着下巴逗它，若有所思地考虑了一会儿，忽然一拍手，“要不给我养吧？”
“你？”贺无宁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他会有这个提议，他狐疑地打量着羿罗，他看起来像是一时兴起，让人相当不放心。
羿罗已经打量着小狗安排上了：“跟着我，说不定以后它还有机会成为警犬呢。”
贺无宁看了眼比熊的体格，沉默片刻：“我觉得不太现实。”
“干嘛啊，你还不放心给我养呢？”羿罗叼起一个烧麦，“我看起来难道有哪里不靠谱吗？”
贺无宁刚想说“你看起来哪里都不靠谱”，羿罗戳了戳他，“刚刚还是我叫的警察。”
贺无宁：“……”
他忍不住多看了羿罗一眼。
光从外表看，他会以为羿罗是那种不管不顾先冲上去自己动手的类型，没想到他居然会选择叫警察。
羿罗逗着小狗：“算了，领养审核也很正常，毕竟我们才认识第一天。”
他回过头笑，“从明天开始，我让你贴身审核，展现我的优良品德！”
贺无宁没想到这句话会成为一切的开端。
第二天开始，羿罗理直气壮地干什么都要拉着贺无宁。
吃饭喊他：“走了，吃饭去，贴身审核，让你看看我健康的食量和不浪费粮食的优秀品德。”
贺无宁：“……”
上课压低声音喊他：“别看老师，看我，看我认真听课的优秀模样。”
贺无宁：“……”
上厕所喊他：“走了，上厕所，贴身审核，让你……”
贺无宁差点炸毛：“不需要！”
羿罗笑得前仰后合：“开玩笑的，走了，下节课体育课，我们一起过去。”
不过到了操场才发现，羿罗体育课不跟他们一起上。
他练习的小众运动居然是射击，整个省里能有射击场地的，估计也就只有他们这种贵的要命的私立学校了。
据说他们的射击场地当年是为了让社团活动百花齐放建立的，结果根本没派上什么用场，所以这次免各种费用还提供奖学金把羿罗弄来，多半也是为了证明自己这么大一个场地有用的意思。
贺无宁混在学生堆里做运动准备，他旁边的男生凑过来一点，小声问：“贺哥，新来的那个是不是格外黏着你啊？”
贺无宁扫了他一眼：“错觉。”
体育老师翻了翻名单：“有新来的学生啊，已经去练习了？体委，先把他叫回来，今天基础体能测试。”
“知道了！”
体育委员一路小跑冲进了射击场地，把羿罗叫了出来。
两个人出来的时候勾肩搭背，看起来交情不错——不如说才一天，但羿罗已经跟班里大多数男生关系不错了。
贺无宁扫了一眼：“喏，你看，他跟谁都这样。”
“自来熟而已。”
体育老师一声令下：“好了，按组准备测试！先跑步啊！”
一片哀嚎声里，羿罗趁乱钻到贺无宁身边，对他张开双手：“要不要来个脱敏的拥抱。”
贺无宁黑着脸，嫌弃地把他推远一点：“滚滚滚。”
男生张了张嘴，小声嘀咕：“我怎么看着好像不太一样呢……”
“羿罗！”
体育老师中气十足地叫了一声，羿罗立刻回答：“到！”
体育老师笑着看他：“听说你了，天才射击手啊，你来第一组，先把基础测试做了，你们教练那边等着呢。”
羿罗应了一声，站到了起跑线前。
有人小声说：“我觉得绝对很快！”
“肯定啦，你看他腿就那么长。”
“腿长也不一定快啊，说不定还是小短腿动得快呢！”
贺无宁难得有点好奇心，也跟着往那边看，羿罗忽然回头，对着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
贺无宁立刻像是烫眼一般收回了目光。
哨音一响，羿罗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猝不及防甩了身侧的同伴们几个大差，贺无宁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找个没太阳的地方蹲了下来。
“贺哥你不看了啊！”
“不用看。”贺无宁扫了一眼，“这肯定是他跑第一了，还用看吗？”
果不其然，羿罗一骑绝尘拉开了差距，一开始大家还猝不及防试图追赶，直接后果就是跑最后两圈的时候一个个都跟喘着粗气的中暑患者一样艰难，跑出来的成绩居然比往常还更差一点。
体育老师目光复杂地看着明显还有余力的羿罗，点了点头：“挺好的，你……”
他还没说完，羿罗已经朝着贺无宁冲了过去，结结实实挂在了他身上：“啧，我跑过来的时候还跟你挥手呢，你怎么不搭理我！”
贺无宁好不容易才把握着的拳头放下去，嫌弃地推开他：“松开。”
“那个……”
有人走到他们面前，看样子有点踌躇，他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贺哥，你、你喝水吗！”
把手里的饮料递到了贺无宁面前。
贺无宁沉默片刻，有些迟疑：“我又没有跑步，为什么给我水？”
他侧头看向羿罗，“你喝吗？”
羿罗也有些茫然：“啊，可是我自己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