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诅咒

切斯特死后, 这只血族拿到了吸血鬼女王的头颅。

他如获至宝,迅速离开战场。

彼时两族伤亡惨重,双方偃旗息鼓, 他如愿悄无声息地带着头颅遁入隐蔽之处。

那是一座小小的山谷,他早早看中的地方, 春天开花, 夏天凉爽,秋天缀红, 冬天飘雪。最重要的, 是夜晚一抬头就能看见那皎皎云端之月。

月亮很大很亮,却被框在山谷顶上小小的天空,被迫照亮此处。

血族走了天大的运独占她的头颅,企图与她一同陷入沉眠。

血族原打算待他得到足够的休眠, 力量恢复一部分再去寻找消失的躯体和心脏复活吸血鬼女王。

到了那时候她睁眼见到的第一只血族将会是他。

即使她想起从前的事, 会怪、会恨。

他会努力想办法怎么困住她。

然而, 他也只是众多恋慕追随她的数不清的血族之一罢了。

接二连三的幸存血族闻着味赶过来,受了重伤的他一拳难敌四手, 小山谷聚集了大部分还活着的血族。

一场混战,又死了不少血族, 没有血族是赢家,那顶高贵美丽的头颅被供起来,即使在混战中也没有伤到分毫。

她面容宁静寡淡,萦绕着缥缈的月光,就这么静静地面对他们的厮杀。

小小的山谷被封闭起来成了他们的葬身或沉眠之地, 直到许久许久之后,还活着的强大血族再次感应到她的气息,陆陆续续醒来。

又一场争夺开启。

……

隐蔽的山谷如同乱葬岗。

终日不见阳光, 横七竖八的尸体倒在一起,他们的头和手都朝着一个方向,那是一座高高的石柱,石柱顶部好似有一颗珍珠莹莹泛着柔和的白光,代替太阳成为山谷唯一的光源。

带路的血族被兰斯洛特挥到石柱上,后背重重撞击吐出一口血。

兰斯洛特早就看他极其不顺眼。

一路上那只血族总是用含情脉脉的眼神盯着阮阮,刻意散发出浓浓的魅惑气息——他仍不死心,想要活着留在她身边。

只是少女微垂着眼眸仿佛察觉不到他的视线。

血族少女身姿轻盈腾空而起,她肤色几乎透明,不说话不眨眼如同一尊水晶娃娃。

石柱顶上,头颅的眼皮合着,看上去就像睡着了,面容被覆上一层银色的月光,将纤长卷翘的睫毛凝滞成永恒。

阮阮闭上眼,靠近,四片一模一样的唇瓣贴在一起,鼻尖轻点鼻尖。同一时刻,头颅化成星星点点浮动的荧光,维持着原本的形态与少女交汇。

头颅归位!

山谷的浓雾拨开,阳光迫不及待地刺射进稀疏的云层,死去成千上百年的血族尸体一点点化成灰屑。

部分缺失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想起死前的情景,蓝眸男人的哄骗,刀刃舔血前划过的风声……

后背一凉,是兰斯洛特。他揽住女孩摇摇坠坠的身体,正要好好看看她的脸,胸口忽然一痛。

少女的五指利甲戳进他的胸膛,面无表情,指甲尖刺到他的心脏。

即使命门弱点被她把握,兰斯洛特依旧散漫不羁,嘴角扬起宠溺的微笑,“我自己来。”

闻言,阮阮抽出手,指尖滴滴答答落着血。

兰斯洛特拨开胸膛,收缩长甲,手掌小心地从下方托住鲜活跳动的小心脏,另一只手松开少女的腰,专注地盯着连接两颗心脏的血管,用锋利的指尖一一割断。

每割断一根,裂口泵出小小的血花,他的脸色苍白一分。

小心脏一离开血族的胸腔便化成红水晶般剔透的模样,在触碰到少女的胸口时融汇进去。

心脏归位!

阮阮闭上眼睛,再次睁眼时眼底对兰斯洛特的依赖消散不少。高傲随性的银发血族在威压中双膝跪地,长发垂落,眼中闪过淡淡的失落。

天鹅绒黑裙碎成黑灰毛絮扬上天空,血族少女的乌发无风自动,纯白无瑕的长裙裹住身躯,脖颈的立领点缀着细碎的星光,那绝美的面容有如众星拱月,毫不失色。

她的肌肤漫上温度,玉脂般温润,带着漂亮的红润。

她是最完美的血族,被神祇赋予不死之躯,赋予和祂们相同的外表,赋予她可与日月争辉的魅力。

少女直视太阳,立在高高的石柱上,头顶云海翻涌,如同裹挟她的棺木来到雾国海岸的海浪。

石柱底下那只濒死血族抬起头,他的身躯在一点点消失灰飞烟灭,灰屑向上飞扬,一直飘到少女的身边,缱绻不舍地绕了一圈从彻底消散。

寂静的山谷受了阳光的照耀,灰暗的景象一扫而空。

*

每年八月底的皇后舞会邀请全国各地即将成年的名媛闺秀,从十几年前开始邀请名单放宽,不局限于贵族家的小姐,有名气的富商女儿也有资格受邀。

头一天晚上,卡维尔夫人在女儿的房间里,看她穿上参加舞会的全套服饰,欣慰道:“南希长大了。”

卡维尔家和布朗家的亲已经订下,婚期定在明年春天。

南希低头笑,比起今年五、六月时,她的性子沉稳不少。

第二天傍晚,卡维尔家的马车驶向皇宫。

金碧辉光的宫殿里,衣着华丽、娇俏丰满的姑娘们交头接耳,讲到什么,忽然爆发出一阵笑。

南希一怔,眼眶红红地想起她举办茶话会那天的事。

她从网球场下来,被海蒂拉住问花房阳台上的人是谁。她没有回答。

阮阮不是人类,只能躲在人们看不到的地方注视着她们玩乐,被发现后迅速地离开她们的视线。

她在想什么,羡慕?渴望?想要靠近却被制止?

南希不知道,但她知道阮阮每次见到她都会很高兴。她只能有自己一个朋友。

她却有,好多好多朋友。

明明是期期盼了好几个月的皇后舞会,南希陡然间觉得索然无味,浑浑噩噩地跳了开场舞就坐在一边。

宴会厅回荡着悠扬的乐曲,钢琴大师忘我地弹奏,蜷曲的假发随身体晃动。南希身后的落地窗帘微微一晃。

她猛地转身,什么也没发现。

舞会结束后她早早回了家,卸下沉重的服饰泡了个澡躺在床上。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伸出去的手碰到冰凉的物体。

身侧有一个巨大的宝箱,生锈的锁。

南希心砰砰直跳。一根项链挂在她的脖子上,吊坠不是别的,是一把生锈的钥匙。

颤着手打开锁,满室都被宝物的光辉照亮。

一张薄薄的纸飘在上面。

是一副稚嫩的画,画里面有一艘船,弯弯的线条代表海水,船上有两道身影,娇小的身影立在船头,裙摆是三角形的。

海上远远的,有一座陆地。

南希捂住嘴,哭着哭着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