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抚好惊慌失措的南希, 卡维尔夫妇再次坐上马车,马不停蹄地往北方的连绵山脉驶去。
从层层密封、刻着古老符文的地下室里拿出的黑色木盒被保护在马车座位底下的暗格中。
卡维尔夫人闭目养神,想到很多事情。
埃利奥特夫妇的死亡, 吸血鬼重现,吸血鬼女王的诅咒, 吸血鬼女王的复生……最终都归于或飞溅或流淌的血液。
夕阳的余晖下, 几道鬼魅般的身影追逐在重型马车后面,眨眼间靠近。
改装后的马车开启小铁门, 数根银弩嗖嗖射出去, 几道身影中了弩移速稍减,徒手拔出银弩继续接近马车。
八匹健壮的快马同时嘶鸣,加快速度。
簌、簌、簌,马匹中了吸血鬼投掷的银弩仍然顽强地奔跑着。
然而马车的速度到底比不上吸血鬼的速度。被狠狠一撞, 如移动堡垒般的重型马车晃动。
马车顶部传来砰砰的大力敲击声, 一下比一下响。爬上马车顶部的吸血鬼身下堵着射出银弩的孔, 他仿佛察觉不到痛,持续砸着金属车顶。
越来越多的吸血鬼攀上来, 车顶、车顶、车尾、车头……从远处看移动中的马车如同仿佛刚从人堆里冲出来,挂满了流血的尸体。
几只马被扭了脖子, 庞大身躯抽搐着倒下,打乱拉车的队形,马车被迫停住。
卡维尔夫妇面如死灰。
他们即将面临和埃利奥特夫妇一样的结局……他们是纤弱的女巫和男巫,连作为吸血鬼猎人的埃利奥特夫妇都不敌一群吸血鬼的围攻,他们更是难逃一死。
虽然在出发前就有预感, 但为了儿子和挚友的孩子,卡维尔夫妇不得不铤而走险。
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等了许久,车窗外悄无声息毫无动静, 如同整辆马车驶进了漫长的死寂中。
铁质钢板被拉下一条缝,一张放大的苍白扭曲的脸贴在车窗上。
卡维尔夫妇第一次亲眼看到真正的吸血鬼,直击人心的恐惧袭来。心悸过去后,他们才发现它已经死了。
不止是它。
如同飞蛾扑火的吸血鬼一只接着一只死去,死不瞑目。
马车重新开始驱动,卡维尔夫人面色复杂,下意识抚摸马车的坐垫。
提速的过程中几具尸体被甩下去,荒无人烟的荒原,天一亮那些尸体便会化成灰烬。
倏地,贴在车窗上的那只吸血鬼尸体被一只苍白骨感的手拽了下去。
有一只吸血鬼还活着!
如果阮阮在这里,她应该会对他有印象。
那只出现在赛马会的血族,他还没有死——进食了她的血液,他比那些刚从沉眠中醒来,来不及进食就追逐她的味道的血族更加强大。
“给我!把她给我!”血族嘶哑开口,死气沉沉的血眸一眨不眨盯着卡维尔夫人身下的坐垫。
“给我!!!”他的声音穿透了钢板,手指紧紧扒着车体,尖锐的指甲翻飞。
卡维尔先生操纵机关,银弩不多了,稀疏的几根射中吸血鬼。
卡维尔夫人勉强镇静道:“我们此去就是将她交给吸血鬼王。”
没想到血族更疯了,腾出一只手砸钢板,砸出一道道凹痕,目眦欲裂,眼睛下面冒出的黑红血丝瞬间蔓延全脸全身。
“把她给我!她是我的!”
“给我啊!!!”
见卡维尔夫人别开脸,血族的眼眶里流出冰凉的泪,声音绝望神色绝望。他的脸贴着车窗,依稀看出往日的英俊,血和泪糊了一窗子。
前面就是塞尔的斯的山脉,马车终于驶进狭窄的山体缝隙中。血族的后背摩擦着嶙峋凸起的岩石,血肉模糊见骨,愈合的速度越来越慢。
他已经好久没有进食了。
他垂下头睁着眼睛,瞳孔缩到很小,盯着暗格,再也没有动静。
卡维尔夫人松了一口气,忽然抚上脸庞,摸到一片湿意。她那深沉的蓝眸闪动着怜悯的泪光,看向丈夫发现他也是如此。
马车从漆黑山缝中射出,灰雾笼罩的古堡早早放下了吊桥,如同一尊有自主意识的庞大怪物张开大嘴迎接主动步入食道的食物。
他们下了马车,捧着黑木盒步入寂然无声的古堡大厅。数排蜡烛毫不吝啬地亮着,照亮黑色石头铺成的凹凸不平的地板。
卡维尔夫妇知道他们根本没有和吸血鬼王耍心眼的能力,直接将方形黑木盒放在猩红宝座前最高层的台阶上,然后转身退下。
原本无人的猩红宝座上传来血族的嗤笑,一道血风将正在下台阶的卡维尔夫妇掀飞。
两人被掀飞到地上,脸色白了白。
兰斯洛特一袭黑袍,坐在宝座上,手里把玩着黑木盒,嘴角挂着冰冷的弧度。
卡维尔夫人稳住心神,恳求道:“吸血鬼王,她的身体我们已经归还,请您放了两个孩子。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请您不要迁怒后人,杀害她的人早已死去,如今的我们血脉之力越来越弱,只是普通人。”
银发血族忽地大笑,染血的唇下露出凄寒獠牙,“真是有理有据。”
卡维尔先生握住夫人的手,眼神戒备。
“这就是人类吗,想求我,就拿人类的那一套感化我,想要我死,就判我没有和人类的最强者一样管束好其他血族。”
“可不管怎么样,我都不是人类,不是吗?”
兰斯洛特裂嘴,眸中狠厉,“吸血鬼王——哪个猪猡取的?!真想把他脖子扭断,牙齿一颗颗拔了,放干血管的血,筋骨一寸寸打断,然后扔到人类的猪肉摊上,呵呵。”
卡维尔夫妇哪里知道这个称呼是谁取的,都是那么久以前的事了。
随着吸血鬼的踪迹隐匿,吸血鬼猎人和女巫世家的血脉力量越来越淡,早在好几代前,他们决定遗忘那段历史。
只有即将成为一个家族身份最高的继承人才能从临死的父辈口中得知那段真相。多年前,埃利奥特夫妇来不及告诉小霍勒那段历史就死去了。
卡维尔夫妇经过思考也没有说。他们将霍勒当成亲儿子来看待,不忍心。
说了,有什么用呢?
不用背负那段血腥的历史,一生做普普通通的贵族不好吗?
没想到他们不去招惹,死而复生的她还是住进了卡维尔家的宅邸。
在银发血族阴恻恻的语调中,卡维尔夫人觉得哪哪都疼,仿佛自己成了被残忍杀害扔上猪肉摊上的尸体。
“疼?”兰斯洛特盯着神色难看的卡维尔夫人,似乎想要露出一个温和明理的笑,却更显诡异邪恶,“我只是说说而已,毕竟那只猪猡早就死了,不应该怪你们沿用这个名字。”
血族阴晴不定,说话一环套一环,卡维尔夫妇紧绷的心脏受不了,多说多错,根本不想和他说话,乞求道:“拜托您,放了两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