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痛苦

西南的天气果真多变, 明明方才还晴空万里,烈日朗朗,结果没过多久, 竟又乌云密布起来。

整个西南天空上,放眼望去, 除了厚重的乌云笼罩, 再无法窥见一丝日光。

黑云压城,为这格外悲凉的气氛添了几分绝望和忐忑, 莫名让人心惊。

城门早已攻下, 梁王也沦为阶下囚,云谷国被大周打得落花流水,明明该是击鼓欢庆的时刻, 可眼瞧着如今身为主帅的裴舟,抱着那具死去的冰凉尸体,满目哀戚,颓靡悲伤, 就连满头青丝,也在这短短时刻变得花白起来。

起初他们也不大清楚是发生了何事, 可眼下他们知晓了,死的那个人, 是裴舟的妻子, 当朝太孙妃岑锦年。

他们不知晓该如何做, 所有人只得默默站在原地,面带忧色地垂着头, 目光中露出几分怜悯。

那般地位尊崇,高高在上的太孙殿下,竟也会为了一个女子用情至此。

有些将领久居京中, 对于太孙同太孙妃琴瑟和鸣,感情深厚之事亦早有耳闻。

可他们万万想不到,裴舟宁愿搭上命,也要不顾一切地将岑锦年救回。

只是,终究是救不回了。

如墨的黑云拢在一块,沉闷压抑得让人想要哭泣,不多时,便开始电闪雷鸣起来。

一道道巨响的惊雷划破天际,刺眼的闪电在刹那间照亮大地,让人心惊。

裴舟静默地搂着岑锦年逐渐僵硬的身体,再也感知不到外来动静。

倾盆大雨瞬间落下,大滴大滴的水珠打在人脸上,有些闷疼,就连眼睛都无法睁开。

萧瑟的狂风裹挟着雨水,欺压着周遭的一切,呼啸着开始宣泄怒意,就连那些巨大的古树也难以逃过,被吹得摇摇晃晃。

裴舟不在意,任由着雨水打在他身上,左颊上那道长长的伤痕一经雨水浸泡,开始变得发白,血肉往两边绽开,搭上他阴鸷压抑,生无可求的面容,更显狼狈和疯魔。

他仍紧紧握着岑锦年的手,丝毫不愿放开,即便周身内力将要枯竭,还是不断提着气,浑然不在意地给她输着内力,纵使她的身体已经冰冷。

倾斜而下的雨水打在他的眼睛上,纤长的睫毛凝在一块儿。

裴舟双眼通红,有水珠从他的眼角不断滑落,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

而此时的京中,同样乌云密布,大雨倾盆。

瑞竹院中,老太太这两日不知为何又突然发起烧来,在床上躺了两日,期间一直昏昏沉沉的,反复发热,无法醒来。

可就在刚才,老太太突然在梦中不断大喊着“年儿”,声声凄厉,如杜鹃啼血般哀鸣。

如今皇帝身子不行,许是大限将至,京中全靠着岑松同那武章泰在压着,已经许久没有归家,因而岑家上下的事务都靠着柳元容同李阳清打理。

老太太身体不适,柳元容自然只能时时侍奉在侧,衣不解带地伺候着。

如今乍然听见老太太这般悲痛地喊着岑锦年,柳元容心中也不免咯噔起来,她这几日就心闷得慌,总恍惚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心里头总憋着一股气,上不来下不去,难受得紧。

可现下她也来不及思索什么,赶忙将老太太唤醒。

“母亲,母亲!”

不过一瞬,昏迷了两日的老太太却陡然睁开了双眼,浑浊的双眸中露出满满的惊恐之色。

她一把抓住了柳元容的手,凄然喊道:“年儿?我的年儿呢?快把年儿给我唤回来!”

她已经昏迷了两日,期间滴水未进,一开口,便是嘶哑而难听至极的嗓音,仿佛声带上附了粗粗的砂砾,加之她神色悲怆,愈发让人听得难过。

柳元容见状,赶忙安抚:“母亲,年儿正在太孙府里头好好待着呢!母亲可是做了噩梦,魇着了?”

老太太此刻已然听不下去她的话,脑海中全是岑锦年被一箭穿心,而后从高高的城墙坠落而下的画面。

这个梦境是那般真实,真实到她能看清岑锦年面容上的每一分绝望和死寂。

没有人救她。

再度回忆起来,老太太的心再度揪紧,眼眶骤然变得通红,苍老而虚弱的脸上不见丝毫血色,满是着急之色:“快把年儿同我叫来,快去!”她瞪大了双眼,嘶哑而凄厉的喊着。